公主回到神都的当夜,服斩衰,着麻履,在宗亲的主持下操持女帝的丧典。女帝顺利入葬皇陵,内卫也将公主府和裴家众人陆续送回。时已初冬,风狂雨骤之夜,内卫现身宫廷,向苏星回报上长安的急信。计划败露,敏良调遣神策军围困长安,准备请三王回京时,褚显真已经策动间者,挟持三王逃出了长安。她们横穿陕西,进入甘肃,潜逃的路上向蠢蠢欲动的河西节度使求助,褚显真竟凭三寸不烂之舌竟说动了河西节度使,让他奉陈王为主,打着“恢复李氏江山”的旗号,公然和朝廷为敌。不仅如此,褚显真还派人四处传谣,诋毁公主作风淫乱,不知检点,如今还妄图染指李家江山。她深知李家的心病,只要带上“李氏”二字,几乎是一呼百应。因此在短短几日,她争取到了两位节度使的支持,集结了七万余藩兵。内卫追击千万里,对褚显真的行踪动静了如指掌,苏星回和裴彦麟私下商议对策,就情势情况做出判断,写了一封信给她的舅娘河内郡夫人。她连夜赶来裕安的寝宫,禀知所面临的难题,并道:“褚显真的反应比我们意料的更快,能力也远超我们的认知。公主,这次请务必派臣前去平叛。”裕安考虑到她的身体,摇头道:“星回,你身上伤病累累,不宜出征。我们兵源充足,只需派一员大将即可。”苏星回笑了,不急不忙道:“公主忘了吗?敦煌令狐氏——现归义军节度使是臣的亲舅舅。由臣前往,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敦煌是她舅舅令狐燮的牙城,令狐燮驻守多年,忠心可鉴,深受先皇的信任。由她督率大军,省去不少环节,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综合考虑之下,裕安无言以对,但还是担心她会有所闪失,“我再派两名将军与你同行。”苏星回胸有成竹道:“两都动荡,还需诸位尽力安定,特别是裴彦麟,他们都该留下为公主的帝王路清理障碍。公主放心,臣的舅舅深得外翁真传,这场战事不会太激烈,轮不到臣受累,公主只需在神都敬候臣的佳音。”老将虽逝,留存的英明却依旧令人振聋发聩,裕安放下了一颗心,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那好,三日后发兵,我为你践行。”苏星回忙道:“公主,事不宜迟,臣已让人传令备足粮草,今夜便升帐点兵。”“星回……”裕安一默,忽然执起她的手。裕安眼底泛起泪光,在烛下点点闪烁,“年少一晤,我没有看错你。你是我的良友,也是我的贤臣。”苏星回就要跪下,裕安及时挽住了她,发出肺腑之言,“你不要受伤,请尽早回来,与我同登乾元殿,共赴神龙门。”出了这扇门,再见便是君臣,此后君臣,再不能真话真说。苏星回不由地眼眶微潮,她的容色焕发,比年轻时从容,也多了几分艳美。她喃喃道:“公主,帝王须得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苦痛,就像那些肆意散播的流言,它们终究会出现在后世的书册上。”裕安早已感同身受,“星回,其实我很敬佩温泉宫谋反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我的皇姑,她一生都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却负有不惧死亡的勇气。但她死了,污水也随之将她淹没。”裕安叹息着,“要让女人们前功尽弃,只需要一个淫字。尤其是死了的女人,用上“淫乱”二字就可以随便抹杀她在世立下的一切功劳。因为在男人看来,只要沾上这个字,一个女人的一生就算彻底完了。”她握过苏星回的手,“可名声算什么呢,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我又不要身后名,在意什么清誉。”王者的风范,苏星回也为之动容,“胜利者锦覆生平,失败者背负骂名,人死了,谁又知道自己会背负怎样的名声。但我仍期盼公主成为一位圣人,所以公主,务必书写您自己的历史。”裕安松开了手,郑重地答应,“好。苏星回,我等着你锦衣花绶。”苏星回还是扶裙跪下来,垂首低眉,恭顺地拜道:“臣遵旨,陛下。”作者有话说:还有两章吧,我会写年轻时候番外,鹤年和金遐的番外。宵禁夜开,马蹄纷沓,竟有摇山振岳的气势,里坊中的平民闻声暗窥,只见皇城里火光映天,数百名精锐顶盔贯甲,从丈高的巨门之中长驱而出,飞驰在空旷的夜道。苏星回在神龙门点了三名副将,四百精骑,一百飞龙内卫。这次出征涉及到拥兵自重的藩镇,公主将登大宝,有意借这次战役敲山震虎,一展自己统摄江山的雄心。苏星回肩担重任,不算轻松,她还是带走了长子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