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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阿耶,二兄又挑食了,快打他屁股。”念奴指着裴麒的碗,向她阿耶告状,裴麒瞪她也不怕,嘟着嘴,哼哼地甩开脑袋。在裴彦麟看过来前,裴麒抱住碗筷,把挑拣出去的饭菜全部捡回来默默吃掉。一家人难得坐在一处吃一顿饭,用完晚饭,婢女牵了念奴回去,裴鹤年想陪苏星回回院子,苏星回想着他学业辛苦,只说时日还长,让他回去歇息。裴彦麟要和裴麒单独说会话,她想听听说什么,可裴彦麟分明不允,态度甚至十分强硬地命兰楫陪她回去。裴麒这孩子对她的抵触情绪是那样强烈,让她没有任何准备,心里仿佛胶着什么,一根软刺就这样硬生生地悬在心口。她抚着胸口,腰那儿却疼得她倒吸凉气,走路都有明显的异样。“可能是小郎君撞得狠了。”兰楫替她按着。小孩多是没轻重的,使着劲地往身上撞,大抵也好不到哪去。苏星回摇头,“只是皮肉疼,不要紧的。”养育儿女的经验她半点也无,念奴或许是因为年幼,还不知事,鹤年那样的性情却非人人都有。在裴麒身上的精力,总是少过他的兄长和妹妹。她蹙紧眉心,兰楫担心更胜,“先前还跌了一跤。这样不行,奴得去请医师来诊断。”苏星回拖住她的手,“久不活动,扭了筋骨,不是什么大事,与其大张旗鼓请医师不如抬檐子来我坐回去。”见她再三坚持,兰楫请她先去房里等候,她去叫人来。苏星回答允了,听着足音急急远去,她也跟着廊下微弱的光线,慢步走回书房。庭上槁梧在风里飘荡,卷了满地的枯蝶,她贴靠着楹柱,空旷阒静的深院,冷月照着,竹篾打在幼子掌心,却是在剜她的皮肉。她扣住门扉就要进去阻止,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直直撞进她的心头。“她都不管我,我不要叫她阿娘。”“是谁教你这么说的?道听途说,中伤父母,就是你学的仁孝礼义!”鞭笞稳而沉,落下直见皮肉绽开,男孩断续的泣声撕裂夜晚,“不用教我……我都知道,她……她根本不要我们。”“阿耶要我们立身行己,仁孝齐家,儿无愧阿耶教诲,可阿耶……阿耶为何要偏袒无德无行的人……”扣在门扉的手指撴皱了纱,生生拗断了指甲。苏星回捏着残甲,胸口被千丝万缕的幽凉填堵。鹤年洒落,念奴纯真,她以为负疚稍减,时日可待。小儿毫不留情地撕开她的自欺欺人,才知裂隙修补过后,痕影犹不能弥。受伤的又岂是她一人。靠向廊柱,撑起瘦躯,苏星回闭目掩饰说不出的失望和绝望。稚儿的抽噎回荡在耳边,她无动于衷地缩在浓影里头,听见兰楫寻来,裴麒哽咽走远。她按着胸口叹息,暗自思量着,幸而没让人看见这副模样。踅身出来,发觉眼前赫然站着裴彦麟。对于她的惊惧,裴彦麟只是淡掀着眼皮。这就很尴尬,苏星回目光微闪,“我、我等人来。今晚风很大。”风吹过了,卷在地的黄叶堆在阶下,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一庭寂然。她暗骂自己嘴笨,裴彦麟漆黑的双眸果不其然显露揶揄。“是很大。你等的人来了。”兰楫带着人找过来了。先前裴彦麟在,她一直没说话。苏星回情虚地抿住唇,目光落在地上,清辉和阴影无声无息就把她的影子剪成了两半,看着怪异,就像她撞上的那口刀,利落地切断了她的脖子。或许是和幼子彼此生出龃龉,又或是想起死去的前生,这天晚上,苏星回睡得不安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到床上的,金炉烬暖,罗衾还是冷的,心也是冷的,银灯照壁了一宿,她辗转翻了半夜。暮冬的下旬,匆匆流逝,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改变。裴麒在家的几天不肯和她说话,她为此苦闷,常常在一个地方坐上大半日。裴彦麟从那日起也频繁地早出晚归,回府再伏案劳碌到下半夜,她后来想起了问一句,知道是朝廷各部在加紧准备年后帝王巡幸温泉宫之事。女皇年岁上去后,病痛缠身,巡幸去疗养的次数逐年递增,这非罕见。但今年她心血来潮,要在温泉宫办七十大寿,还是头一次。苏星回一听就笑。笑完了,她望着宫群的方向,嘴角慢慢垂下。思脉像在某一刻突然被打开了,她抓住兰楫问:“知不知道苏家现赁在何处?”她身上顷刻就拧起一股劲。在得到兰楫的答复后,她牵出一匹骝马出门去。向东走三十里,裴彦麟名下置有一处私产,那里的宅地在外郭城向京卫过渡的区域,寸金之土,租赁不菲。以苏家人现有的身家,要在神都站住脚跟,没有裴彦麟的帮扶根本氏难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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