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这一天。“度辛,我去天河那里看看。”我淡淡开口,眼前一阵恍惚,冥冥之中似有力量推着我向前走,把我困在囚笼,不容我挣脱。苍穹上的那条河浩浩汤汤向天际奔流不息,浪花飞溅在如棉如絮的蒸云上,顷刻消逝无影。我站在天河边,任浩淼烟波打湿裙摆,凉意顺着水珠沾上脸颊,从这个角度,微微扬起头,就能看到悬在天河上荡漾五彩粼光的巨石。拨开脚下缭绕云雾,东边不周山脚是肝髓流野的战场,飞廉挥舞赤霄,在密密麻麻的敌人中杀出一条血路。视线转向神州大地的其他部分,分布在各处的部族子民亦只剩无数黑点,我苦笑一声,在绝对的神力面前,谁又不是渺小如蝼蚁?天河忽然有了动静。河水猛浪若奔,湍急甚箭,渐渐高过我的头顶,仿似叫嚣着冲破天空束缚的碧蓝狂兽。我心中警铃大作,师父……在催动水神阵法了。一旦师父完成阵法,天河倾落人间大地,便是覆水难收,万物生灵皆融入汪洋,不复存在。三万年前的我,斩落天河石,阻止水流冲刷人间,因此害了师父,而我现在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只要我不动手,师父就能赢下这场仗,共工氏就能成为黄帝之后新的主宰,繁衍生息数年,一样可以恢复人间繁华。只要我不动手,冷眼旁观这一切那样是我想要的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事法则犹如随风入夜,润物无声,岂能因一人之心颠覆?师父这样做,和当年作乱的九黎蚩尤有何分别?微微凝术,金光耀眼的夏禹剑落在掌心,我抚摸过剑身,这上面刻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都是黄帝悉心守护的人间,我秉承黄帝佩剑,更该继承他的仁心。平日使得极为顺手的神剑,此刻好像有万斤重,举起双手方能勉力支撑。耳畔响起的清朗喊声,却让我怔在原地。“阿妧,你要背叛族长么!”身体瞬间被抽走力气,握着夏禹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度辛说的对,我是个叛徒,他该杀了我的可我……不后悔。身后突然伸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把我双手覆盖在内,背脊贴上宽阔胸膛,温热气息扫过我敏感耳垂。“阿妧,我在你身后。”眼泪如开了闸在脸上流淌,我霎时间听不见滚滚翻腾的水声,听不见度辛在旁边的斥责,因为耳朵认出了拥抱着我那人的声音,只听到自己在放肆的哭。我恢复意识后,我已经躺在不周山的山崖边,往峭壁之下眺望,天维幻海仍生生不息向东奔涌,不知将多少夙愿随波逐流。沧濯醒来看到我坐在他身边,愣了愣神,语气中净是无奈:“你这张面容,我还是看不习惯。”我也很郁闷,在天维幻海里爽了没几天,又变回柔弱的凡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夏禹剑都碰不了。双手用力在脸上拍了拍,但闻“啪啪”两声清响,我惋惜道:“若是有法子能回我自己的身体就好了。”“我素知昆仑山有存尸不腐的寒玉棺,当时青阳和紫阳道长以拜入昆仑门下为条件,答应用寒玉棺保存你的尸身,我便是想着,哪怕有半点希望能让你活过来,我也是要试一试的。”沧濯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还好我等到你回来了。”这个傻子……一举一动,都是把我牵挂在心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