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等待着的人来说却是那样漫长。腿蹲麻了,江致就又站起来走一会儿,脸上始终没有一点的不耐烦,表情十分平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虽然披着毯子,但他还是觉得后背阵阵的发冷,而额头又发着烫,一冷一热的交替让他很是难受。可能是又发烧了。他很容易发烧,一个月总要病上一回,看来这个月才一号就要病倒了。大概十二点的时候,他脑袋开始发晕发沉,有些站立不稳。他靠着墙强撑,心想就当是惩罚。他其实很清楚,这样是没用的,渔歌怕是早就恨死他了。只是他至少……至少要亲口跟她说声对不起。耳边的风吹得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冷。他缩在角落里,落叶从他跟前滚过。冷风像是灌进了骨缝里,他整个人开始不停战栗,脑子里又像是燃着一团火,烧得他神志不清。他拼命睁开快要无力支撑的双眼,掐着自己的胳膊,让疼痛拉回不断远去的意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是有算计。如果用这幅模样和她说对不起,她应该就不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了吧。他也不祈求她原谅他,只求她还愿意相信他,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和她说话的机会。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夜好像渗进了一点点光,好像是天亮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有人在朝他走来,伴着沐沐晨光。是你吗?渔歌。清晨的阳光略显清冷,窗外乳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开,风里带着丝丝凉意。渔歌睁开眼,视野还有模糊,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醒了。”渔歌瞬间清醒过来,猛地抬起头揉了揉眼,“我怎么睡着了!”好在眼前的沈沐白是睁着眼的,她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醒的?”“昨天晚上就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沈沐白轻轻眨了眨眼,“胃疼。”“多疼?”“快疼死了。”虽是这么说着,他却一脸的风轻云淡,语气也是轻缓从容。“你讲真的?”快疼死了不该捂着肚子嗷嗷叫吗?这人真快疼死了还搞得这么从容优雅?“真的。”沈沐白苍白的脸庞上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只是习惯了。”渔歌一愣。“要不要给你叫医生?”“医生来过了。”“哦……”渔歌不太擅长关心人,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她低下头,扣着床单琢磨着,这时她才发现:她怎么跑床上来了?“这哪儿来的床啊?”她问。“我叫护士推过来的。”渔歌抬头看向沈沐白,“那谁把我弄床上来的?”沈沐白笑笑,葡萄美酒般令人沉醉的嗓音带了一分揶揄,“除了你亲爱的哥哥我,还能有谁?”渔歌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都饿晕了,胃也疼得不轻,明明是该她照顾他,结果打了瞌睡还要人家来抱她上床。“那个,谢……谢谢啊。”渔歌挠了挠后脑勺,表情很不好意思。“亲人之间没必要说谢谢。”沈沐白此话一出,渔歌愣住了。沈沐白自己也愣住了。亲人这个词,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有些陌生与讽刺。自重生后,渔歌就从来就没有期望过这个家里还有人把自己视作亲人对待。而在沈沐白的认知里——亲人,就是用亲情的名义逼迫着他做着他所厌恶的事的人,比如沈立国,比如张兰英。从前的他其实并不喜欢弹琴,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可自从张兰英沈立国发现他有弹琴的天赋,便天天逼着他弹。他甚至都回忆不起,在他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里,本该热热烈烈的青春里,除了弹琴,还剩下别的什么?什么都没有。于是他似乎是报复性的,把自己完全淹没在了琴海里,一并淹没的,还有那颗本该鲜活的心。此后的他,就像八音盒上用塑料雕刻出的假人。除了音乐,他无法再馈赠外界任何东西,包括感情。他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音乐,再没有其他。但现在他才发现,他的世界其实还可以有一些别的东西。就像他的音乐也不再是单一的悲调,也可以是快乐的,美好的。从前他的生命里只有黑白二色,但大概就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抹斑斓的光照了进来。他终于知道,不管再黑的夜,也还是可以亮起来的。渔歌都可以走出来,他何必非要把自己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