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摆宴的花厅高阔宽敞,每一桌之间都有两三步的余地,且还设下了纱屏相隔,可即便如此,众贵妇人小娘子们聚在一起,脂粉香、衣裙熏香,花果酒气,荤素菜香,混合在一起后的味道也并不好闻,荔水遥便觉胃里不适,正想借更衣之便到外头去散散,这时长乐身边的女官走了来,说长乐此时正在上官八娘的闺房中吃酒,请她过去说话。
瞌睡来枕头,荔水遥当即就带着蒙玉珠和王琇莹并侍女仆妇随那女官去了。
及至被领进一座院落,进得门去,入目便见廊下摆了一溜的牡丹花,魏紫姚黄赵粉,朵朵艳丽灿烂,粗略一数便有二十来盆。
庭院中又有一座秋千架,精雕细刻着仙草灵芝祥云瑞兽的花纹,漆朱描金,吊着座椅的绳索竟也弄出了花样来,以打络子的方式编了两条花叶藤蔓,将绳索从上缠到下,又精致气派又漂亮。
“遥儿,快进来。”长乐公主迎了出来,牵起荔水遥的手就往卧房里带。
卧房门上是粉珍珠串成的珍珠帘,长乐和荔水遥前脚拂开帘子进去了,珍珠帘发出清泉似的悦耳响声,珠光宝气将蒙玉珠和王琇莹拦在了外头。
蒙玉珠“哇”了一声,只敢看没敢摸,王琇莹则是慌的倒退了两步,生怕给碰坏了,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便见,卧房内摆了一个小酒桌,酒桌上摆了一攒盒的酱香卤货,并一匣十二瓶梅子青玉瓷瓶,荔水遥微微一挑眉便露出一丝笑痕。
上官芳菲脸色酡红,眼皮子也似睁非睁,仔细辨认了一回就直愣愣的开口道:“棠长陵是个怎样的郎君?你从实说来,不许骗我。”
荔水遥在长乐旁边的绣墩上坐下,“你叫我来,原来是为了开解她啊。”
长乐一指头戳在上官芳菲圆润的大脑门上,恨铁不成钢的道:“偏她是个不争气的,竟为那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动了两分真心,说什么一醉解千愁,怎么不喝死你,可真有出息。”
荔水遥便笑道:“我那好表哥,俊美如玉,风仪翩翩,他若打定了主意时,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那是信口拈来,以假乱真,八娘子在不知不觉中被撩动心弦,再正常不过了。”
“你竟这样说他?”上官芳菲一下子酒醒了三分,眼睛也睁大了,“那日在簪花宴上见你抱着定情信物,可是一副舍肉的痛苦样儿,你与表姐串通好了是吧?”
“为解你情愁,让我说谎,即便我与公主意趣相投,脾性相合,我也不干。”荔水遥轻敲酒桌,忽的笑道:“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长乐亲手为荔水遥斟了半盏清茶,笑问。
“拿我与棠长陵的旧事来说,曲江宴赐婚之前,他就用风筝制造了和八娘的偶遇,他早就想另娶明珠了,却不与我明说,他把错处趁势推到大将军身上,哄着我说,大将军仗势强娶,他无可奈何,由此获取我的愧疚,获取大将军的愧疚,然后为自己谋取利益,还总想着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是个把坏事做了,却不想做坏人,还想让别人以为他清清白白。”
长乐饮下一口酒,笑道:“既要、又要,还要。”
“对!我说了一大堆,比不上公主这六个字一针见血,我当敬公主一杯,以茶代酒如何?”
说着举起梅花杯,压低了去碰长乐的青釉花口高足杯。
长乐受了这一敬,眼见荔水遥一口喝完了杯中茶,她又为其斟了七分满。
“你这肚子又大了许多,产期在几月份?”
“大将军说在年根底下。”
长乐探手过去,隔着春水色联珠花卉纹襦裙摸了摸,笑道:“这也是我侄儿,等这小家伙满月酒时,倘若是个小郎君我就送一把金麒麟长命锁,倘若是个小娘子就送一把金莲花长命锁吧。”
荔水遥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长乐见她如此,也跟着灿烂一笑,“何故笑的这个样儿?”
荔水遥便把添盆时秦王妃、魏王妃、她自己和独孤良娣这八把长命锁的趣事儿说了一回。
长乐笑道:“小儿添盆,长命锁最是常见的,不出错的,还寓意吉祥的,大家都是如此想。”
上官芳菲不干了,拿着梅子青酒瓶敲桌子,“你们两个说说笑笑把我晾在桌子上,是个什么意思?表姐不是叫你来开解我的吗?你倒是说啊。”
“我是给你解闷的不成,谁管你呢。你呀,父母疼爱,长兄关心,生来就在蜜罐子里,可别不知足。”
上官芳菲撇嘴,“我也有我的愁苦之处。譬如独孤良娣,太子妃人还在呢,她就巴巴的盼着她死,她好扶正。我们家竟也有意那个位置,出了姑母一个皇后还不知足,我做不来那样的事儿,为着一个破位置就盼着别人死,作孽啊。”
长乐顿了顿,低声道:“太子妃的日子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