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春雪未融,杏花苑的黛瓦上笼着一层轻薄的白,黑白交融,水墨画似的。
此刻,东边日头刚刚升起,远远望去,只见一片淡如轻纱的薄红。
药店的王掌柜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头跟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忽然,一阵风从大门灌了进来,他一个激灵冷醒了,抬头一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掀帘而入。
小姑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着大红的袄子,见到王掌柜,还没说话先展颜一笑,声音脆生生的,“王叔好!”
王掌柜也笑起来,脸上的褶皱也一抖一抖的,他站起身,热情招呼道:“小芸儿,又来了啊——依旧是鱼腥草,黄芩,蒲公英,虎杖,穿心莲,郁金和桑白皮么?”
“嗯!”小芸儿用力点点头,王掌柜转身取了药,用黄纸包好叠好,伸手递给她的时候,随口问道:“你家公子的身体,还是没什么起色吗?”
小芸儿吐了吐舌头,“还是老样子啦,动不动就咳个不停,吐血吐的比吃饭还勤快,娘胎里带的病,治不好的。”
王掌柜叹了口气,喃喃唏嘘道:“……可怜见得,多好个年轻人,偏生害了这等折磨人的病。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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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芸儿揣着药包,还没走到院子门口,隔着十来步便听见墙里头传来一阵闷闷的咳嗽,好半天没停,感觉那人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了。
她轻手轻脚推门进去,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杏花树,枝头已经零零星星打了花骨朵儿,只等春风一吹,就能悠悠绽放。
杏花树下的石桌边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听见脚步声,抬眸看过来,由于刚刚的一阵猛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微微发红,给人一种被蹂躏过的残花败柳之感。
这人肩披纯色千金狐白裘,腰系雪鸠连心佩,长发被一根玉簪子随意挑起,几缕散落在身前,脸部线条柔美,五官更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原本是神仙般的人物,可偏偏病恹恹的,脸色苍白如纸,给他平添了几分鬼气。
叫人想起话本里讨债的女鬼。
“丫头,你可算回来了。”颜容放下手帕,雪白的布料上沾着血丝,声音有气无力,“下次药材记得提前买,不要等没有了才想起来。”
小芸儿有点心虚,“知道啦。公子,大冷天的为什么不去屋里待着?”
“太闷了,不舒服。”
颜容微微摇摇头,仿佛好一点了,将帕子搭在一边的石桌上,又躺了回去。
小芸儿将药放在炉上煎着,回头去看她家公子,那人身子微微歪着,双手收蜷缩在雪白的狐裘袖子里,柔软的乌发散落在肩头,随着呼吸轻微起伏,他似乎是睡着了。
小芸儿默默转回头,背对着颜容,在没有人看得到的角度,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转过身,一点点靠近那睡梦中的美人公子。
一步。
两步。
她走到了躺椅旁边,手中匕首快如闪电,直直刺向那人的喉咙!
——下一秒,她的手腕却被人捏住了,“小芸儿”一愣,却见那弱不禁风的公子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一片清明,还夹杂着三分戏谑。
“你——”
咔嚓。
一声脆响,“小芸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匕首瞬间脱落,她捂着自己的手腕抽身后退,那手腕软绵绵的,骨头已经断了。
“少女”先惊后怒,她恶狠狠地看着颜容,语气恼羞成怒,“颜老板,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颜容缓缓坐起身,偏头捂着嘴又咳了两声,神色间一片倦怠,他扭过头,细细打量着“小芸儿”的脸,末了叹息一声。
“西枫林,红衣雪,一人勾唇千面笑。你是洪尘笑的徒弟么?”颜容看着对面的少女,惋惜地摇摇头,“只有脸看不出真假,可是易容术在骨不在皮,千面狐的本事,你只学到了三分。”
“少女”瞳孔一缩,颜容勾唇浅笑,看上去还是那么纯良无害,他轻声问:“真正的小芸儿呢?你已经杀了吗?”
“少女”柳眉倒竖,嗓音紧绷,“废话。”
这时候,他已经露出了他原本粗哑低沉的嗓音,“今儿个老子算是倒霉了,放你一马,颜公子,今后你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放哨。否则别怪我师父手下不留情。”
“呵。”
颜容噗嗤一声又笑了,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睛,语调依然是温温柔柔的,“这位阁下,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个院子吗?”
“少女”微微一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原本坐在躺椅上的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张堪称倾国倾城的脸倏然放大几倍出现在他面前,雪白修长的五指握住了他的脖颈。
“……小芸儿是个好孩子,不吵不闹,从来不会忘了给我拿药,不然我也不会从人牙子手上买下她,唔,咳咳……”
“少女”双腿凌空,不停地挣扎着,那双看似柔弱无力的修长手指却如同铁钳一般,牢牢控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