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母早逝的女孩,与年迈的爷爷、年幼的弟弟生活在一幢很多年前盖起的老砖房里。房子破旧、简陋,堂屋里一张小小的桌子,因为使用多年,坑坑洼洼的,桌腿儿也瘸了,拿木棍和竹条修补拼接过,依然摇摇晃晃。
不用问,肉眼可见,真正的家徒四壁。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支着两张小木凳,垫着纸板,坐在房前的石坎上,借着天光写作业。看见她来,穿校服的姐姐停了笔,问她找谁。
这是梁昳第一次去段小静家做家访时见到的情景,也是她第一次见段小静。
爷爷常年在地里干活,姐姐负责洗衣煮饭、照顾弟弟,明明自己还是孩子,却承担了照顾更小的孩子的责任。忙完家务,她还跑去帮忙做农活,或是在赶集日去卖菜。尽管这样,学校告诉梁昳,段小静始终保持着全校前三名的好成绩。
梁昳很难想象,她从哪里省出那么多时间的,即便是自己也很难做到她这样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除了感慨,更多的是佩服。佩服这个女孩小小年纪,经历了丧亲之痛,过着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拮据的日子,生活却一点也不阴郁。她灿烂地笑着,从纸板下拖出小凳请梁昳坐。
梁昳问任何功课,她都对答如流。家访除了了解学习状况外,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家庭情况,以便汇总成详细的资料公示在向阳花的官网和微信平台上,供捐助人选择自己想要捐助的对象。
段小静转身跑去田里叫爷爷,梁昳坐在小凳子上左看看右瞧瞧,正好对上弟弟的视线。他见姐姐走了,铅笔一扔,作业也不写了,拖着梁昳的手往屋里去。
穿过堂屋,是放着床的一间卧室,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张床,一张大些一张小些,中间用塑料薄膜隔开。梁昳站在门口,看弟弟爬上那张破旧的大床,从一堆衣服做成的枕头下掏出一架纸飞机。
木床“吱嘎”作响的声音随着弟弟跳下来而停止了。弟弟展开纸飞机,把它递到梁昳的手里。
梁昳愣住了,已然变黄的白纸不知道被展开又叠起了多少次,折痕处露出破洞和毛边。她摊在手心,掂了掂,很轻,飞机翅膀笨拙地扇了扇。
她不敢飞,低头问弟弟:“谁给你折的纸飞机?”
“爸爸。”
一个失去爸爸的孩子把珍藏的爸爸去世前折的纸飞机交到她手上,梁昳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响起一串脚步声,她把纸飞机还给弟弟,郑重道:“收好吧。”
她走出堂屋,见到了扛着锄头、佝偻着背的爷爷。从爷爷的讲述中,梁昳拼出了这个家的全貌,跟此前所得的资料相差无几,只是他们的生活远比想象的更艰难。
梁昳看着一直倚门听她和爷爷说话的段小静,看她耷拉着脑袋,像等待宣判一样,那架刚刚在掌心短暂停留过的纸飞机载过多少盼望和期许,就变得有多重。
没有人忍心看着这样的孩子因家贫而辍学。
在向阳花联盟一对一助学项目中,所有资助人捐助的款项都必须通过联盟每月发放到学生手中,为的就是每一分钱都不被他人侵占,能专款专用在被捐助的这个小孩身上。但,如果遇到突发状况,无法提前支取这笔费用以应急。
梁昳理解段小静跟亲戚来打工的苦衷,她把小静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问:“爷爷摔了?严不严重?有没有去医院?”
“五婶她们帮忙把爷爷送到医院去看过了,医生说要静养。”
承了人家的恩情,自然想方设法还报,段小静就是这样的小孩。五婶的话和小静的话算是首尾对上了,即便五婶没有说话,但带学龄孩子出来打工的做法也不磊落。
梁昳跟五婶说不着,她的道理是讲给能听懂的人听的。她扶住小静的肩膀,问:“虽然学费不能预支旁用,但你是不是忘了可以申请‘临时救助’?有特殊情况要跟我讲呀。”
“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段小静低着头,小声解释。
“这不是麻烦,向阳花有专项帮扶基金。”
“我怕……怕你们觉得我家花钱太多,不愿意再帮我们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穷人家的孩子更是早早地懂得了人情冷暖。梁昳叹一口气,道:“那你说说,我跑那么远去看你,了解情况、做报告、申请助学金,是为了什么?我为的是你坐在教室里读书、学知识,不是要你来工厂里守库房的。”
“我……对不起,梁老师,让你失望了。”段小静既羞愧又后悔,眼见着又要掉眼泪。
梁昳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宽慰她:“如果年级第三都让人失望的话,那大概没什么人能让我有期待了。”
段小静被她逗笑,揉了揉鼻子。
“你很棒,一直做得很好,努力勤奋、刻苦上进,像我第一次到你家去时你跟我保证的那样。”梁昳依然能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静的情形,在那间破旧的小屋里,最亮的是小女孩说起自己想要飞出大山、实现梦想时的那双眼睛。有困难不怕,有问题也可以解决,但,“你现在不是打工挣钱的年纪,回学校读书,用知识来改变命运。”
“好。”小静重重点头,“梁老师,我答应你。”
跟小静交谈过后,知道她求学的意愿非常强烈,并没有放弃自己,梁昳心里轻松不少。剩下的问题,就像她说的,一个一个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