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当头,许记铁铺后院。
两道人影在硬石板铺成的宽敞院落里不断交错,你来我往,地上的落叶时而被卷入空中,随二人的动作来回飞舞,乒乒乓乓的木器击打声清脆不断,越发急凑。
再细细看,却见那其中一位青年是光着赤膊,身修背挺,一身精壮麦色肌肉朝气蓬勃,这厢左右躲闪,迂回绕走,似是被四处撵着打。
对面那人同样赤裸上身,虎躯在烈日下油亮泛光,不慌不忙持剑追击着,找准一个时机陡然加快了出招,青年瞬间被那纷繁缭乱的剑势封锁住身位,只得无奈后撤,被一路逼到了墙角。
随着一个迅猛侧身,青年耳畔飞扬的发丝被齐齐斩断,险险避开那势如破竹的一记穿刺,热汗扬洒在明晃晃的石板上,又瞬间被蒸干。
“哼,不过如此!”挥舞着手里的木剑奋力抵抗,颇有些手忙脚乱,狼狈不堪,青年却还要逞嘴上功夫,断断续续挑衅:
“什么嘛!琮哥这两年功力好像不进反退啊……呼呼……”
“果然还是堂弟我进步神速?如今都能和琮哥大战三百回合了……”
“我说啊……你如今怎这般五大三粗,一身蛮肉的?哪是当年那个驰马试剑少年郎啊……”
“嘿嘿!京城那些个心悦你的姑娘家,往后再见怕是要梦碎咯!不过还好,如今有嫂子了……”
许淮山最是受不了这小子哔哔叨叨,听了他后头几句更是浓眉紧皱,动起了真格,剑花一挽改为横持,一个前踏贴身上去,转刺为切,手腕分明粗壮刚硬却如灵蛇般蜿蜒变化,攻势快慢交错,刁钻至极,青年连忙闭嘴凝神,全力接招,却无论如何都发挥不出,只得胡乱抵挡着,很快被逮住机会,重心失了一瞬,手中木剑被一劈一挑便到了许淮山手里。
手持双剑的许淮山照着青年手臂,胸前,腹部漂亮的肌肉线条就是一顿划砍,痛的青年龇牙咧嘴,随后又将人狠狠碾在墙上,横剑抵住青年胸口。
威武身躯似一堵铜浇铁铸的厚墙,充满了压迫感,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服了吗?不服继续。”
“不来了不来了!痛死小爷我了…………哎哟……痛痛痛……”青年胸口受那暗劲压制,运不上气力,老老实实认输。
许淮山抽身弃剑,头也不回径直入了浴房。
柳明川浑身青痛,在身上左揉揉右摸摸,见自家兄长也没个招呼便自顾自洗浴起来,只得心疼地抱了抱自己,而后默默跟进去,熟练张罗几下,备好热水,去掉裤衩,扑通钻进自己的浴桶里,又照着许淮山的习惯往桶里放了些舒筋缓骨的药水,两个大男人一人一桶面对面泡着澡,大眼瞪小眼。
至于他为何会有自己的浴桶?这还得从来荣川的第一天说起。
柳明川回想起那日见到阔别已久的堂兄——自己心心念念、最是崇拜的柳大将军时的遭遇,便是欲哭无泪。
想自己驾马驰骋一整日,千里迢迢奔赴而来,没得个嘘寒问暖不说,当场便被人拖到后院比划,说是比划,实则是挨了顿毒打,比今日还要凄惨几分,对方还美其名曰“关心堂弟成长”。
这几日柳明川每日拉着许淮山练功,一部分原因便是受了打击,想着勤加练习,磨砺自己。
至于说一雪前耻?
那倒是不想的。
柳明川从小便跟随着兄长,见惯了他的卓越天资和顽强毅力,对他一向是心服口服,以他为榜样,能紧随兄长的脚步,便是青年的所想所望了。
可儿时亲密无间的堂兄,他的好琮哥,在二人几年未见的当晚,不仅拒绝让他进房秉烛夜聊,更是连浴桶都不让他沾!
奇怪,很是奇怪。
柳明川这孩子打小机灵,立马嗅到了其间蹊跷,第二天便旁敲侧击地问起来。许淮山本也没打算瞒,便都说与他了。
“琮哥啊,那嫂子知晓你身份吗?”柳明川这几日已经从许淮山这里套出了不少话,虽然不曾见过堂兄口中的那位“未来”嫂嫂,也是根据其描述大致勾勒出了一个温柔善良,美丽端方的成熟女子形象,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期待。
浴房里水雾缭绕,弥漫着一股药香,许淮山虎背轻靠桶沿,正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淑云那闭月羞花的俏颜,妩媚万千的桃花眼,又骤然想到几日前她的玲珑玉体也是靠在这处任由他清洗,泡在温热药水里的巨龙竟是立马抬了头,这厢有些尴尬,默默坐直了身子稍作掩饰。
柳明川丝毫没注意到兄长的异常,自顾自说着。
“既是如此,你打算何时与嫂子坦白呢?”青年又凑过去,故作高深地说道:“琮哥可得听兄弟一句劝……这女人啊,最是忌讳男人瞒着事儿!琮哥如今若不早早说清,虽不是瞒着甚么坏事,嫂子保不齐会心生芥蒂,届时你那些个解释不一定起作用滴……”
许淮山觉着堂弟这连女人都从未碰过的小雏鸡,说教起来却头头是道,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可细细品味这话,又仿佛有那么些道理,这浑人心里一咯噔,“爷们儿寻思着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那你小子再说说,有何高见啊?说不出来揍你。”
“这个嘛……先问问堂兄大致可知何时起事?这重要之事几日里倒是没和你多多提起,实在不该。”青年稍稍端坐起来,严肃了脸色,看着威武雄健的男人。
“可能有所提前,估摸着就在下月。”
“提先愣多!莫说朝中鱼儿,便是各地被策反的官员名单都还未完全落实吧!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暗中抓捕严审的奸细里亦是有人尚未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