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曾经疼爱自己的父皇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狠厉疯狂的模样令他毛骨悚然。孩子太小了。虽说宫里的孩子懂事早,让他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但他还不能理解。蜜罐里长大的人类幼崽体会不到权力富贵的重要性。因为一切都得到的轻而易举,无法形成这方面的概念。又一次挨了父皇的责骂,周沐精神萎靡地走进景华宫,挥手屏退房里的宫人,像小时候一般委屈地趴在婧月跟前念叨,说出内心的疑惑。“母妃,我不想和大哥争,也没有和父皇抢。”周沐垂着头,语气沉闷,“谁当皇帝真的这么重要吗?”“当然重要啊。”婧月闻言摸了摸他的头,“皇位象征着绝对的权势,怎能让人不重视呢?”“那权势就那么重要吗?”周沐仰头看她,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豆豆。”婧月凝视着他,柔声叫了他的小名。“娘亲知道你心里难过,但生在帝皇家,这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我知道的。”周沐闷闷说着,“我就是想不通,那权力有什么好的,值得吗?”“你想不通,只是因为你感觉不到。其实权力是无处不在的,决定了你生活中的一切。”婧月想了想,给他打了一个比方。“比如小竹子出门给你办差,发现地上有一块银子。这时小德子看见了,说这银子是自己掉的,让小竹子给他。你说小竹子会怎么办?”小德子是大皇子的宫人。“地上的银子也可能是小竹子自己掉的,”周沐分析道,“小竹子会跟他理论一番,判断这银子究竟是谁落的。”“对。”婧月点点头,“那如果是苏总管这样说,小竹子会怎么办?”“小竹子必须得将银子给他。”周沐秒答。“那若你说,这银子是你掉的,小竹子该怎么办呢?”周沐一仰头,“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就是了。”婧月摸摸他的脸蛋,“这就是权力和地位。”周沐眨眨眼,似有若悟。他听明白婧月的意思。地位压制就是最直白的权力体现,平级之间互相竞争,上级可以轻易夺走下级的一切。而当双方处于绝对的地位压制时,弱势一方不主动献出就是一种罪过。不止是财富,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弱肉强食,这个世道本就如此。“所以你说,皇位重要吗?”婧月又问他。周沐目光闪动,点了点头。“重要。”他无法忍受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献出手里的银子。更不愿落到必须跪着送上,还得诚惶诚恐为此请罪的境地。地位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懂了就好。”婧月就笑了起来,又拍拍她的儿子,“豆豆,你也爬过山。爬山的时候,大家都奋力往上前行,你若不能站在最顶端,若上方有人想踩你一脚,你就无处躲避,懂了吗?”作者有话说:雪夜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一次风寒之后他便一病不起,任太医想尽办法也是回天乏术,只能拖延些时间,谁都能看出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周熠在床上躺着,一日日的衰弱下去,连起身都变得困难。婧月每天去看他,帮他整理奏折,挑出贴了重要紧急标志的读给他听。渐渐地,在周熠放任下拥有了代批奏折的权力。奏折越批越多,从生疏忐忑到得心应手,在存读档帮助下她进展飞快。刚开始,她批过的奏折周熠还会打起精神看一遍,随着经验增长,周熠越发倦怠,除了特别重要的,别的奏折都不再操心,随手一翻就直接略过。朝臣们对此事早有听说,看着奏书上字迹秀丽的批复一致保持沉默,在这种敏感时刻,没人敢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鬼话。周熠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睡醒,躺在床上望着绣满金龙出云纹的帐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意识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哪怕有再多的不甘心也终究无能为力。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在床上静静躺着,谁也不知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总之,最后接受了这个现实。但还有更多的问题等着他解决——既然他命不久矣,他该如何将自己的工作收尾,把这个国家平稳交接到下一任的手中?思考片刻,周熠出声唤了苏林恩进来,下了旨意为大皇子周枫赐婚。这道旨意来得突然,但又不那么令人意外。大皇子年纪已经不小,早两年就可以成婚的。只是因为皇帝近年情绪暴躁,皇子婚事又带了太多的政治意义。在这局势微妙的关头,谁也不敢擅自做主。静妃一向明哲保身,就将此事一直拖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