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福过来宣皇上口谕,原本站在那里看太子自顾自对着棋局,压根不理他,后来又忽然看向窗外出神许久,几乎当他不存在,他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太子这才转过眼来看他,双眸冰寒彻骨,说的话也是冰冷绝情的。
李东福心里暗自叫苦:“殿下身子不适,恐就是呆在屋里久了,不若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容璧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棋局,伸手拈起一枚棋子,又看到一侧放着一本奏折,看封面却是封战报,便拿起来翻了眼,看到还是三日前的战报,想来京城得到消息滞后,但连战报这种东西都能出现在宝函宫内,想来这些日子,皇帝果然对太子有所纵容放松,这是为了让公主更死心塌地听皇帝的话吧?又或者是,想要给太子一些威胁和压力?这是属于天子的威慑,年老的狮子对强壮的小狮子的警告,他要证明自己的控制力还在。
她想了想道:“二弟的大婚在哪一日?”
李东福看他言语似有松动,连忙道:“五月十五,端午后,殿下可以再歇几日,恐怕身子就好多了……”
容璧道:“孤再考虑考虑,只是二弟大婚,孤常年病在禁中,也没有什么送二弟的。”
李东福连忙笑道:“奴才这就禀报陛下,看看内库里头给殿下挑几件妥当的。”
容璧道:“不敢劳烦父皇,二弟大婚,自然是孤自己送礼最好,请沈安林进来吧,孤交代他办。”
李东福连忙陪笑着应了,告退了下去。
容璧假意只做去书架上找书,翻到了那本手记,看到“容氏三子容墨,敏而好学,进京赶考,着沈安林照应之。”的几行记录,眼睛一亮:“三哥来了!”
她原本心情沉重,此刻却因得了三哥的消息感到了一丝轻松,而且,太子过去了,公主那边应该压力便小多了吧,一定能化险为夷吧,还有大哥……
容璧看了看书房桌面上,满满磊着的都是各种靖北的兵书、奏折、战报、舆图,还有各种地理志,州县奏报,鸿胪寺那边送来的北犀的各种文书材料,又有厚厚的手记,记录着各种重要的军事关隘,驻军人数。
太子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生病吗?却仍然没有停止过的看这些,他一定非常非常用心在这些方面。容璧忽然心里微定,她回到了榻边,拿了冰凉的棋子在手里揉着,心中仍然只觉得不安,需要做一些什么来缓解心中的焦虑,平静心情。
她起了身来卷起袖子,决定去菜园子走走,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蔬菜做个菜,缓缓心情。外边的内侍们看到养病多日足不出户的太子忽然起身出来,连忙跟上,问道:“殿下是要散散心吗?”
她道:“不必跟着我,孤去菜圃看看。”她将廊下挂着的藤篮提了,闲步走下了菜圃小道上。
已是盛午的太阳,光线明亮之极,菜圃里菘菜、卷心菜,豆苗、南瓜、韭菜,菠菜,茄子、小米椒、丝瓜,到处都生机勃勃,日光下翠绿耀眼,肥壮可喜,豆苗架上开满了豌豆花,五颜六色,已结了一些嫩豆荚出来,黄瓜夹上也累累垂下了小黄瓜,都长着嫩刺儿小黄花,沾着露珠儿。和暖的风里送来小鸟的啁啾,她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安闲,心里那股焦虑抑郁,仿佛也被这蓬勃生机给吹散了。
再不采收,就要都老在地里浪费了,想来太子病中又焦虑,完全没有理这菜园,毕竟是太子亲自种的菜圃,没有太子命令,内侍们不敢胡乱采收,也只能如平常一般维护、捉虫、施肥。
容璧随手摘了几条黄瓜,有蚱蜢弹射跃开,菜叶的清香逸在鼻尖,田园风光令人心旷神怡。容璧看了眼长得过于茂盛的菘菜,转头指挥着内侍们都采摘了下来,洗干净了倒垂着滤水,等风干后打算做些腌菜。她又走到了树下,看到这里的扁豆爬的满架都是,朝气勃勃,已长了不少扁豆出来,这东西贱生贱长的,乡下篱笆头常见的野生菜,一点水就能爬的满坑满谷,正是贫苦农民喜欢的。这长了这许多,不能浪费了,便也命内侍们有空都采摘了下来,晒干了等冬日用来炒腊肉,冬日里菜品少,这可就是个很不错的佐餐菜了。
茄子也该采收了晒干,黄瓜可以都采摘了切片腌制,韭菜过老了长出了许多花来,把花都切下来做韭菜花酱,葫芦沉甸甸地,容璧摸了摸,让她们都留着,等秋日老了便能用来做容器。
她连下指令,连几个宫女都连忙过来帮忙,菜圃这里顿时便热闹起来,采摘的,洗刷的,挂起来风干水分的,切片等着腌制的,一忙碌起来,容璧心中原本的压抑和焦虑冲淡了许多,看到湖边围着的莲花池已都种好了,却正在搭建着一座楼阁在湖水中央,又连着一座九曲桥。
她凝目看了一会儿,蔡凡便介绍道:“那是赏莲的水阁,唐公公说搭好了到时候也方便殿下赏花乘凉。”
容璧心下明白,这想来是方便摆脱监视了,莲花种下,暗道恐怕已挖好,等到放水后,莲花长成,水阁在水中,太子进去,人们只以为太子在里头读书、乘凉,而水阁四面临水,只有一座曲桥,那么监视太子的人,也就无从得知太子究竟在水阁里说什么做什么了。
唐公公真是绝顶聪明之人啊!
她心下又微微松快了些,心里想着有没有机会能够悄悄看一眼自己哥哥去。一边转身提了几样瓜菜,亲自下厨,做了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