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那只没断的手向他伸去:“铃,还给、我……”下一秒,它的动作就顿住了。哗——它后脑的位置,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贯穿了。“……什、么?”竟然是纸做的……这是纸人?那只手优雅地收了回来,顺势带出了漫天飞舞的白色纤维。纸人的身体摇晃了数下,四肢垂了下去,嘴角却仍是那个弧度,像是在欢欣雀跃。大叔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人”。瘦削的身材,漆黑的长发,皮肤下的蛇鳞若隐若现。他救了自己,但大叔却不住地往后退,宛如被吓破了胆。“你都死了,你、你还回来干嘛!该死的人又不是我!”大叔嘴唇发抖着,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老哥!”大叔的本名叫桑长胜,不得不说,在他身上,“人如其名”这个形容是很贴切的。在二十岁以前,他的人生仿佛开启了简单模式,过得顺遂无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称得上“长胜”。他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胜在脑子活络,在村子尚且闭塞之时,他便嗅出了商机,早早进了城,靠着信息差在两个县城之间来回倒卖东西。他先前的吹嘘,也不全然是假的,起码村子里的第一辆摩托车,确实是他带回来的,还引起了全村的争相围观。只不过,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龙子屯村。他是从自己村子里逃出来的。这已经是后来的事了,总之,那会儿还春风得意的桑长胜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一条有家不能回的丧家之犬,在惶惶中度过自己的余生。这一切,都要从他的那个智障哥哥说起。如果要问小时候的桑长胜有什么心愿,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那个智障要是能消失就好了。「桑嘉奕,你别跟在我后头!」同龄的小孩在指指点点,捂着嘴窃笑。桑长胜急了,冲过去重重地推了哥哥一把。对方摔倒在了地上,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依然乐呵呵地笑。看他步履匆匆,哥哥赶紧又站起来,拖着大鼻涕亦步亦趋地跟着走。「烦不烦啊,傻子!」他骂着,又去拿石头砸人。这么砸了几次,桑嘉奕知道要跟他保持距离了,但还是锲而不舍地隔着一段路跟着,“弟弟”长“弟弟”短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智障哥哥,嘲笑、起哄不说,还会故意跑到他面前,大喊:「桑长胜,我妈说,你以后要永远照顾你的智障哥哥!你就算娶媳妇,也要把你哥一起抬进屋里,然后你跟你老婆一起伺候他!哈哈哈!」小孩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能模仿得活灵活现,而这一声声都刻在了桑长胜的心里,成为了他无数夜晚翻来覆去的梦魇根源。那个智障要是能消失就好了……走路摔死,喝水呛死,被面包车拐去当黑煤矿的窑工累死,什么都行,快点消失吧……他的内心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这样恶毒的念头。好在,后来,桑长胜考去了县里的学校,哥哥则留在了村里——他总算和被他视为洪水猛兽的哥哥暂时切割了。为了联络方便,父母凑钱给他买了部手机,但他却偷偷搞起了网恋——是其他学校的女生。一开始的时候,恋情进展很顺利,双方也算是有一段甜蜜期。然而,渐渐的,他感觉烦了,听腻了女孩子家每天跟他说着学习又退步了,老师又怎么为难她,分手的想法一天比一天浓重。女生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冷淡,突然提出要给他打钱,但是……有个条件。她想跟他视频。两个人之前一直是用文字交谈,这个要求结结实实吓了桑长胜一跳。开视频本身倒没什么,问题是——他耐不住寂寞,又交了个同校的女朋友。而那个女孩儿是个爱秀恩爱的,空间里发了大量二人的合影。万一,她看过那些照片……然而,他又确实眼馋那笔钱。思来想去到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损招。他回了趟乡下,让他哥桑嘉奕替他出镜,去和女生视频通话。为了让桑嘉奕别乱说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地教,最后出来的效果竟然还不错,桑嘉奕说得有模有样,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遵循弟弟说的,保持微笑,频频点头。桑长胜长得平平无奇,但他哥却是唇红齿白,文雅谦和,只要不开口,颇为唬人。兴许是平时桑长胜就“哦哦”地敷衍人,女生竟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还约好了下次再聊。于是,桑长胜过上了一段极为离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