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水后,她才正色问离昧,“其他证人呢?”“都经不住推敲,那姓吴的自己亲兄投了北夏,在蛮关被人一刀卸了头,他倒还敢继续留在这儿。他嘴里,只有谢县令打了殿下二十五棍是实言。那邹士衍看似给殿下做了个人情,将证人一并送了过来,可心思却不在这案子上。”离昧抬眼偷看了锦王,却被赵宜芳瞧破,“有话直说,你藏得住吗?”还是老话,赵宜芳对谢蓬莱青睐过盛,怕早落了沙海人口柄。离昧觉得锦王哪般都好,就一样:对谢蓬莱似着了魔。听府里的老人说,当年谢蓬莱被栽了桩“诋毁先圣”的罪名后被发配西北,因此锦王闹腾了半年。而后颍王赵宜项被任命为开封府尹,算是坐实了储君之位,锦王才借着兄长的人情翻遍囚犯名册也没结果,最后还是听闻远在西北边陲小镇的沙海女主簿,才打刑部转礼部查到了此人所有的考课文书。离昧起初只以为锦王惜才,却没想到锦王竟然借着被调西北的契机直接驻跸沙海——她还慕人。近水楼台得靠自己搭建,辛苦周转了大半年,可再怎么捞也是水中之月。在京里时殿下的婚事是坊间最爱谈及的,每逢入宫赴宴或商王忌日,御史台那班人就忙不迭地朝文德殿递折子催婚,府里养的几个伴读小白脸都没打消这群人的热情。“就没听闻您倾心于何人,这回冒出个谢蓬莱,还同样是个女儿家。京里那些吵着要虢您王爵的人可不会善罢甘休。您这一扣一审,不就坐实了您要护着谢蓬莱的心意吗?邹士衍只怕在官驿里游龙走笔写折子呢。”离昧暗暗叹气,这锦王怎么就想不明白?就算放不下谢蓬莱,让她进狱听候发落,找人好生伺候一段时间也不会伤她毫发。“他们不知道这事儿就不会吵着要收回王爵了?”赵宜芳哼了声,“再说,本王的人,一开始不这么护着,怕是后面就护不过来了。”她瞥了眼离昧,“莫说谢师,就是你,或者任五他们,哪个人被这般算计构陷,我也一样地处事。”离昧听言眼底一暖,“若是宫里接到消息抢先赐婚他人呢?”“我上个月就去信了,只要谢师。”赵宜芳想到这两头不沾的困境,收起画下了暖炕,“现今都没个回音,怕是不答应。谢师那边也是。”她背着手赤脚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本王想娶个媳妇怎就这般难?”写这封信的事她却是瞒着离昧的,这样冲动的行径让离昧张大了双眼,半晌憋出一句,“日后行事还请殿下三思。”“思来思去也没个结果不是?祖母当年要断我的心思,因为怕耽误我承爵封王。她老人家一挥手,谢师离散父老双亲,而我平平安安地成了锦王。我和祖母也哭闹过,被她老人家一瞪眼,‘就这般出息?真习惯等哪天翅膀硬了自个儿抢回来就是’。”锦王自己也笑出了声,“我想想也是,那会儿本王才十岁。真闹大了,被责罚的该是谢师。祖母逐她到沙海怕是考量过的。”她停留在墙壁挂着的一幅地图前,盯着中心的沙海渐渐拧眉,“祖母说要离开济北,更不能窝守着京城里那点宅院闲度日。要来西北,因为此地北接北夏,西接回鹘,西南又有吐蕃,三面受压,是绝地也是生门。”可这生机究竟在何处?她侧头看了眼离昧,两人目光同时冷静了下来。报信沙海另有人去,云白鹭被卢尽花带在身边,领着小股保胜寨的人潜到集英寨四周。急行军一夜让卢尽花久违地兴奋,瞅一眼身边的徒弟李素月,她也沉声屏气,目光如炬毫无惧色。再看一眼云白鹭,勾着马鞭打着瞌睡,气得卢尽花伸出一掌拍她后脑,“这会儿还睡?”云白鹭擦擦眼睛,面有愧色地绷紧了身躯趴在干冷枯索的山口。左边脸忽感不对,迅速瞄过去,见是李素月正担忧地瞧着自己——大伙儿都忙于赶路,她并没和月娘说上话。云白鹭露齿一笑,摸出酒袋要递给李素月,被卢尽花抬手夺走抢喝了一口。李素月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喝酒。云白鹭小声地往手心里呵了口气,“这样暖和点,我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冷得只想抱住马儿弯腰取暖。”她被冻得僵直的小指蜷曲着,关节上还有紫红的冻伤。李素月的手指不由动了下,终是压在袖口内。按云白鹭和卢尽花的推敲,集英寨可能会在岁币交割的前一日出战沙海。而他们不愿意惹出大动静,必定分成小股机动出寨。集英寨三面靠山,能出寨的就只有一条车马道。他们一方面寄希望于谢蓬莱快些收到报信,早和德顺军及镇戎军取得联系抽调防军。另一方面碍于人少不能和李继俨硬碰,只能采取小股游扰的策略。集英寨的人大部分若出了寨,得知后方被攻,势必要乱了阵脚抽调回防。但这仅仅是云白鹭策想中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