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嘴角遮不住得意,亮得惊人的双眸客气地笑看着邹士衍,“邹大人接手本路转运使也有段日子,可知沙海一地的税银几何?较之于延州如何?”“延州一年税赋三十万,沙海……和延州不相上下。”邹士衍再不想承认,他却记着真实数字。“这就对了。果然是位列三甲的才子,才来西北没几天,家底都打量得清清爽爽。”赵宜芳虽然在夸邹士衍,但在知情人听来却像是揶揄他之前偷摸着刺探沙海县令再参奏告状。猎猎北风吹动了赵宜芳的大氅,她讥讽完这句后见好就收,看着沙海的辅城入神片刻。“沙海将北夏商人安置在辅城的确是个好法子,这样免得来历不明的人混进城内,徒生忧扰。”廖大人看着城墙延绵的辅城赞了句,“听说前段日子城里着过火?”他处事也谨慎,来前就打听了不少。“书院里火烛走水,烧了几间屋子。”赵宜芳轻飘飘盖过火灾下的复杂事实,“岁币入城前,进出沙海的人皆有查核备案。进了城后就开始宵禁,日夜巡逻不怠。”她拉紧大氅,笑盈盈地看着两位官员,“总不能砸了两位的差使,也是砸了本王的差使不是?”“殿下坐镇,砸不了的。”廖大人笑出声,忽然他看到前方城墙上一个清瘦修长的背影愣住,“那是——沙海县令谢蓬莱?”只见谢蓬莱正仔细地带着守城的千户在三丈高的城墙上逐一检查豁口或开裂处,叮嘱千户加派守卫后再提笔在纸上快速记下方位。她丝毫没察觉远处议论她的几人还有赵宜芳瞬间柔下来的眼神。“这也归县令管?”廖大人问。“沙海军力凋零,不少将领都在那一战殉国了。留下的不通军政,而谢县令曾在保胜军任过军职,知晓守备要点。”赵宜芳忽然想扔下身旁的两个文官,和谢蓬莱就在城楼上吹风叙话。离昧那一趟带回谢蓬莱的承诺后她就莫名心定,可两人各自忙起岁币交接的事后就没功夫闲话家常或讲书谈史。“本王还有事缠身,就让我府里的长史离昧陪诸位再去城内逛逛如何?”离昧自然知道锦王打的什么念头,半哄半引将闲杂人带下城楼。赵宜芳浑身倏地一轻,边解下大氅边快步追上谢蓬莱。“这一处是前几年北夏转攻时保胜军叉竿抵蒿的地方,此处是城墙两向接口,最易被攻击……”谢蓬莱正说着,忽然背部一暖,沉甸甸的大氅就被披在自己肩上。她见是锦王忙要脱下,却被赵宜芳拍拍手臂推开了些,“继续说,本王听着。”谢蓬莱愣了下,随即点头继续,“如若是马贼,就可能用缚木索或者飞钩。他们多会乘着夜黑行事,所以这两处城墙还要再加火把和火剁,彻夜不能歇。”等她全部交代完已经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待他人走开,谢蓬莱将大氅脱下捧于双手递给锦王,“下官着实暖和了,殿下莫冻坏了身子。”赵宜芳撇嘴,“你替我系上。”她冻得红扑扑的鼻尖和脸颊犹如雪地腊梅,抬头定眼,孩子般地赌气神色又浮现。沙海县令低声一句“得罪了”就替她系回,锦王抬头看着她的脸,“你怕马贼夜袭?”谢蓬莱严肃地颔首,表情庄重,手上动作却不利索,不晓得是因为冻僵了还是惮着锦王。好不容易打上结,谢蓬莱后撤半步,“好了。”“我在京里就听说西北商道马贼横行,各堡寨也多半匪半兵,依谢师看,什么样的马贼敢来沙海打岁币的主意?”锦王脸上一派天真,还特意靠近谢蓬莱站定。“殿下上任三州安抚使前,特意带谢某游走诸多边寨,怕不仅仅为的考察政教四民,还有马贼匪众。”她们那一路走了几日,谢蓬莱就大致猜出锦王的用意,每到一处还记下堡寨的详细位置,私下已经绘制成图。赵宜芳嗔了她一眼,“马贼里有北夏人,华朝的,还有吐蕃人或回鹘以及西域人,谁来的可能性最大?”“谁来都有可能。”谢蓬莱认真道,“既打了沙海城内岁币的主意,就都是暗处的匪众。”她见赵宜芳明显不满自己的搪塞,微微一笑,“但谢某猜测,北夏的李继俨部最有可能。”听到这个名字的赵宜芳双眉一跳,“你认得此人?为何觉得此人胆子最大?”“下官早些年混迹保胜军,也曾虽将士多次出城寻贼。当年是因白芷将军之令,为了保沙海四周商路太平。”谢蓬莱和主要的马贼头领大都打过照面,但从没见过李继俨。北夏最大的马贼头子李继俨出身皇族,不服北夏和南边朝廷和谈后带兵出走又深居堡寨。此人胆大性狂,小打小闹自是瞧不上,这几年多次侵扰边境州县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