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看。她觉着论露臂,还是李素月飒然入眼。这伙人算得小心,策马来回巡视了五六个来回,才井然布成扇形背靠叶羌河燃篝吃酒。天色全然黑时,车轱辘笨重的声音越来越近。再片刻,果然听几个华朝打扮的人和为首的北夏军人打了招呼,说得是正宗的沙海话。“箭头三千,余下的再等半个月。”他们说话不多,但有这句就够了。云白鹭躺在树上,只觉得心跳急速呼吸困难——才两年光景,沙海匠营就为北夏打造兵器。仿佛那五万人的血没流过般。甚至,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在她心头浮现:或者,那场大战前,这种交易就已存在了呢?云白鹭一直捱到了第二天晌午后才进了沙海城。穿街走巷拿十个铜板换了鹿梨浆准备再去铁匠铺子碰壁。临走前还是回头再扔五个铜板,“再打一碗来。”李家铺子的炉烟势头正旺,两座新马具刚被打出了雏形,过了凉水再捞起后,李素月嘱咐师弟燕云汉,“其中一双镫子打小点儿,那家姑娘脚面窄。”新马具是为沙海城的老丝绸商董家打造,战事停摆,烁气消淡后最高兴的就是这些商人们。也只有他们的家人才有心思换马出游。连人家姑娘脚面宽窄她都清楚。云白鹭提着那袋子梨浆撑在铺子门口看着李素月,见她丹凤眼眼尾就像江南烟雨褪前最后一抹纱雾,眉是俏极,眼是亮极,连鼻尖都微微翘起,合着下面的樱桃口画出了张江南好女子的样貌。只看脸,李素月就丁点不类北方人。但看肩背胳膊还有那站在沙海城大部分男人中也鹤立鸡群的身高背影,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沙海娘们。李素月周身流宕着的不是杨柳如丝柔,也不是青蛾红粉妆,而是沙海漠天的玉钩低垂。姑娘家的倜傥就在一锤接一锤的敲击中,锤面压下,不滑不黏,正中鞍具。不远处的云白鹭舔了下唇,“热了吧?我给你带了梨浆。”果然不得人家一个眼神。云白鹭和门边的山翠对了眼神,丢了水袋给她后就走向县衙。按谢蓬莱的性子,她该急了。今天的县衙不冷清,反倒充满了喧嚣胡语,还有生硬的华朝官话。云白鹭喝了口酒,再挠了挠脸上微痒的伤口,围观着谢蓬莱被几个北夏商人咄咄逼人:“尸体是辰时在漠里发现的,那会儿都凉透了。你看这刀口正中额上。这哪里是北夏人的刀法,明明就是你们中原兵士所为。”为首的北夏汉子指着地上已经生了斑的尸首,“榷局那边说他们不管刑名,那就你这个典簿来管。”那死人上身的衣服已经被扒了去,瞧不出是商是民。但他的样貌身材明显就是北夏人。这群北夏商队的人来沙海途中遇到这尸体,就搬来沙海找地方官的霉头。谢蓬莱捏着鼻子围着尸首走了两圈,让押班快些喊仵作来瞧瞧。再掏出帕子擦了擦白净额头上的汗珠,猛然瞥到人群里看热闹的云白鹭后脸色一变,她拉过云白鹭,“来来,你懂点医术,看死人没用,先给我号号脉。”云白雾反手抓着她手腕挤到了县衙堂后,“恩师啊,眉角牵引,天葵虚弱呢。莫要急,回头学生给你开服药。”“不是让你说这个,”谢蓬莱打量着云白鹭,再看了眼外面,“你没见到过那尸首?”“没见到。看颜色死了也不过五六个时辰。且是他被发现时在漠里,而我一路都贴着绿洲走。”不过那北夏人说得对,从刀法看,像是华朝人所为。但这外头不明不白的一具北夏人尸首就给拖进了城,让压根不沾边的沙海典簿给个交待也太欺负人,“恩师,你究竟得罪那班人什么了”。"半个月前,那班北夏商头在酒巷里吃酒,又跑到花巷里闹事。拢共就那三栏两瓦的,都让他们砸烂了。我……我判了他们赔付不说,每人抡了十棍。。"连榷局的人来说情都没听。谢蓬莱又擦了擦汗,“北夏人进沙海只能驻在附城。入主城也只能在榷场、县衙交接。”论法制,她判得不冤。云白鹭想了想,“你就一口咬死这是城外的事,让他把人拉回北夏找公道去。”“那是自然,就是……我这任命要下来的关口出这档子事。”谢蓬莱担忧的是对方要捅出去这可大可小的事,影响她的考评和县令任命。可问题是,谁能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回?谢蓬莱道出担忧后,被云白鹭投以同情一瞥,“恩师,您要担心的不是二回三回,而是榷局里的人有没有搅和进来?你和榷局里的员外郎是不是也结过梁子?”果然谢蓬莱红了脸,“公事上的争执,怎能叫结梁子?况且我与胡员外郎同城为官……”剩下的话被外面一声招呼打断,“谢典簿,榷局的胡员外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