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宽阔,有大开大合之势,配了全套酸枝木家具,博物架立在向阴面,昂贵的古董随意摆放着,可窥见谢家深厚的底蕴。博物架第五层有个色彩艳丽的瓷盘,谢诺正踮着脚,死命扒拉。她散着头发,麻花辫绑久了,一松开像是大卷,侧边夹着兔子发卡,摇摇欲坠,她往上蹦,发卡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池宁弯腰捡起,用手指帮她梳理蓬乱的头发,对照着夹回去。谢辛抬眼,看见池宁在摸谢诺头发,冷声制止道:“没人教过你社交礼仪?”满室寂静中陡然出现声响,池宁迷茫地回望谢辛。梁行野从走廊尽头出来,他擦着手,皱眉看向谢辛:“你干什么?”“他太没规矩。”谢辛说,“带出去容易被诟病,你最好找人教教。”摸头发过于亲昵,谢辛很是介意。他精致讲究的习性可以追溯到童年,穿戴永远一丝不苟,行为举止优雅得体,养成他几近变态的刁钻眼界。较为亲近的朋友都是自小认识的,磨合了许多年,偶尔还会被他嫌弃不体面,更何况第一印象是脱了鞋袜踩在办公椅上的池宁。“注意点你的态度,小朋友要什么规矩,”梁行野向池宁走过去,“再说我带他出去,谁敢笑话他?”池宁只觉得谢辛莫名其妙,举起手里拿着的兔子发卡,向梁行野解释:“她的发卡掉了,我帮她夹回去。”梁行野接过发卡,隔空扔给谢辛,“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发卡在空中划出条抛物线,稳稳落在沙发上,与此同时,彩色瓷盘坠下架子,哗啦碎了一地。梁行野扫了眼踢碎瓷片的谢诺,笑着对谢辛说:“你活在套子里,养的妹妹倒天真活泼,也没见你用规矩束缚她。”“她例外。”谢辛将谢诺抱到安全区域,在博物架前蹲下身,细致地处理碎片。谢诺被教导基本礼仪时,坐不住,总是哭,哭到得了结膜炎。她算是谢辛带大的,年龄差了近二十,当女儿养,难免心疼,便纵着她释放天性。梁行野:“例外?”“她年纪小,开心就好,没必要用规矩束缚她。”梁行野笑了声,“池宁在你管辖界限之外,更谈不上需要规矩,你适可而止。”谢辛瞬间接收到他的言外之意——别随意评判池宁。还真被迷得神魂颠倒,谢辛用手帕包住碎片,扔进垃圾桶,又微微屈身,以指测距,精准地摆正博古架上的花瓶,“懂了。”他和池宁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评判没意义,若不是涉及谢诺,他也懒得出声。初冬时节,深夜高寒,星子寥落,高悬于空。空气中起了雾,廊道两旁的植被沾着露水,呈半凝固状态,被走路带起的风一吹,缓慢向下流淌。两道人影穿过廊道,走近大门。池宁落后梁行野半步,眼神如月光,始终落在他脸上。“梁行野,谢谢你。”池宁说话间冒出轻微的白气。“谢什么。”梁行野漫不经心,步履未停。“大半夜帮我找耳钉,”池宁抿了下唇,声音变慢,像轻音乐里收尾的余调,愈来愈轻,“在你朋友面前护着我。”梁行野侧身看他,微卷发遮住了池宁小块额头,发尾落在漂亮的眼睛旁,睫毛被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润湿,鼻尖冻得泛红,无端惹人怜爱。梁行野碰他鼻尖,触感沁凉,“刚才不是询问,是不用跟我道谢的意思。”又补充了句:“谢辛高傲惯了,以后见面你别搭理他。再者你们少有交集,他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池宁安静地听着,凝视梁行野的眼睛,慢慢点头。深灰迈巴赫停在门口转盘,梁行野打开车门让池宁上车。谢家老宅离他们住的别墅偏远,一来一回很耗时间,到别墅时,已经极晚。二楼走廊的灯带感查到人体信息,自动开启睡眠模式。两人本该各走一边,池宁却跟在梁行野身后,梁行野搭着门把手,回头,“怎么了?”“你的手……”池宁看着他红肿的手指,愧疚又自责,“对不起。”当时他怕梁行野赶他去休息,加上情绪委屈焦灼,关门关得急,梁行野伸手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挡。伤势肉眼可见的严重,在别墅在车里在办公室,他提了好多次治愈,梁行野一直不让,说舔舐行为是小动物独有的,既然以人的身份生活,就改掉这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梁行野揉揉池宁脑袋,“早点睡。”门开了又关,走廊上只余池宁,他看着紧闭的卧室门,过了会儿,转身回房。卧室相邻,阳台连接着阳台,他在阳台上站定,斜靠护栏,用手撑脸,望着梁行野那边明亮的光影,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