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心地探出头,月亮也如同她一般终于探出,视线逐渐明晰。小孩望着眼前人,一瞬不眨地望着,像是怕她消失,怕只是一个随时会醒来的梦,直到云芷又在视线中模糊,她的心理防线顷刻崩塌。
小孩掀开被子,扑进她怀里,再也无法抑制情绪,滚烫的泪水灼烧着自己的颈侧,小孩崩溃又无助,却不敢发声大哭,无助和迷茫被她抑在喉间:“你带我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不会安慰人,也没有人可以安慰此时精神崩溃的小孩,她任由小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她,哭泣发泄。
“好,回家。”
回家的路上,小孩紧紧抱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整个人处于紧绷的状态,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只有自己。
回到了家,她将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一片明亮中,小孩似乎也只能看见她,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就像是趋光性,可她追寻的却是黯淡无光的自己。
那明确又依赖的目光让她茫然,她第一次产生了类似逃避的想法,可那眸中仿佛一碰就碎的脆弱,却逼迫得她不得不面对。
可为什么会是她呢?太荒谬了。
那一晚,是她第一次和他人同眠,身侧有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又将她缠抱得紧,她浑身僵硬躺着。为了安抚小孩,她没有关灯,强烈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晃得她根本无法入睡。
“姐姐。”
“怎么了?”她侧过头,如果那时候她睡着了,没有听见,现在又会如何?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对于如今的一切,她,也不后悔。
小孩的眼睛水亮,声音细若蚊呐,却字字敲在她耳膜,砸在她心头,每一字都似有千斤重,压的她难以喘息。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对吗?”
可我本荒芜
她一时间没能给出回应,她从不轻易许诺什么,特别是长远又难以预测的未来。
她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她的惰性超过了正常范围,说白了,她是一个麻木不仁的人,懒于应付任何人,面对别人的痛苦,她只有无动于衷。就像是贫穷到极点的人,身上的每个兜都翻找过了,也找不到半个钢镚,也无法演出有钱人的样子。
她尝试过感同身受,却可悲地发现,感同身受后,换来的却是更大的漠然。她十分了解他人的痛苦所在,看着他们痛苦,看着他们备受煎熬,她可以只是冷漠地看着,甚至细致地描述这些痛苦。
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正在承受的痛苦有多么令人撕心裂肺,多么令人肝肠寸断,可以轻易要了一个人的命,同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有与之对抗的办法,或遗忘或紧攥着直到对它的存在感到麻木。
蹚过危机四伏的江河,到达对岸的人,他们深知其中的不易,但对于仍在波涛汹涌中挣扎的人,有人能做到和他们一样揪心,也有人能漠然相待,因为他们都过来,就觉得其他人也一样可以过来。。
自己或许就是后者,即使她深知每个人所拥有的因素不同,她也从未有过嘲笑谁的冲动,却也觉得没有安慰的必要。
或许最初的时候,她对自己的麻木也感到过一丝恐惧和无措,可她懒于应付一切,包括自己。
内心却又像抓着最后的浮木,仅存着最后一丝渴望。
小孩眼中所流露的她怎会看不明白,她的害怕与无助自己又如何不了解,可内心还是荒芜一片,风也不愿途径。
她知道眼前的小孩想让她救自己,可她又何尝不想被拯救。
但正在求救的小孩啊,一定不会是那个人。
心灵是朵难养的花,她可以保护对方的血肉,却对心灵上的创伤无计可施。
她深知一旦伸出手,从今往后就得时时刻刻抓紧,不能松懈,一旦松手,那个人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而自己这样厌倦麻烦,情感淡漠的人,真的可以坚持吗?真的可以做到在乎她吗?
她已经害死一个最亲近的人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如若小孩成为下一个,那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好了,这样出了任何事,也都与她无关了。
“姐姐……”久久得不到回应,那双本就暗淡的眼眸,最后闪烁着的那一点点微光,像是残烛燃烬,微末的灯芯猛地跳动一瞬,飘出一缕薄烟,最后堙于黑暗。
小孩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只有你了,别不要我好不好?我很乖的,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真的,真的只有你了。”她的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袖,痛苦又克制,哽咽到失了声。
她盯着天花板,明晃晃的灯烧灼着她的双目,她想找到哪怕一丝的难过或是心疼,再不济同情也好,可都是徒劳。她就像庙宇里的一尊佛像,信徒在她脚下跪地乞求,觉得她可以帮助自己脱离苦海,现实却是她用没有情感的双目,俯视着虔诚的信徒,讽刺又可笑。
她没有回应那个快要窒息的人,那人的哭泣逐渐减弱,呼吸淡去,眼眸被腐蚀得空洞,拽着她的手无知无觉地松了开来,而她从始至终,都只是用沉默来告诉对方——我能做的只有给你一个居所,更多的我也无能为力。
后来,她因逃课翻越围墙被记了一个留校查看,不出意外地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喝茶。
班主任年过四十,资历算是比较高的,平时上课生动有趣不古板,管理学生也很有一套法子,符合学生口味,大家喜欢也尊敬他,亲切地称呼他为赵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