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路少延轻轻推开门,屏住呼吸,缓缓靠近病床,伸出手,想摸摸他额头,可又怕把他摸醒了。左右看看,没有测温枪。
目光回到孟啸春的睡颜上。这人,睡着的时候都莫名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但……之前不是这样的。唉,都是心理作用。
看了会儿,路少延转身轻手轻脚地出了病房,关好门,去护士站问情况。
“他退烧了,没什么大碍。”护士问,“你和他是同学吗?”
“嗯,是的。”路少延点头,想了想,强调道,“是好朋友。”
“那你们刚才怎么回事?”护士问。
“啊?刚才啊?刚才……不小心弄的。”路少延含糊道。
护士猜想其中定有隐情,但见对方不想说,没追问,低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路少延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上班,摸摸鼻子,去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会儿,看着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心里很茫然。
不知道孟啸春什么时候才会消气。他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赖在医院里不走。
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学校。那天他情绪激动地在学校里闹了一通,虽然周天说都处理好了没事了,可脸已经丢了,指不定别人背地里怎么笑话他呢。
刚刚,孟啸春让他养狗,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没地方去、没人要的流浪狗,他还想找个人来养他呢。这个人最好……不,不是最好,是只要是孟啸春。
但是,孟啸春说不要他了,还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他都没法儿圆。
路少延低着头,眼泪哗啦啦地流,擦都擦不完。
忽然,有人递纸巾到他眼前。他没接,抬头一看,是刘助理。
刘助理叹了声气,把纸巾往他面前又递了递。路少延这才接过来,哑声道了句谢,扯了几张纸巾擦眼泪。
刘助理坐到他身边,看着他,小声说:“是路总让我来接你的。”
路少延看到她就猜到了,而且并不惊奇。他妈发现他不见了,猜到他是来医院了很正常。
路少延在刘助理的护送下——虽然他觉得这更像是“押解”——回了并不属于他的家。
路黎芝在客厅里看文件,顺便陪看动画片的女儿。她看到路少延回来了,只浅浅地瞥他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没说他,好像事情没发生过。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周天同样当无事发生,只笑着招呼了下刘助理。
路少延闷声说:“我想明天去学校。”
回来的路上,他想明白了,她不会同意他既不住这里、也不住学校,他懒得跟她闹,现在他真没劲儿去闹,孟啸春都不理他了,他闹翻天也没意义。那么,比起住这里,还不如住学校,同学们议论他就议论吧,完全不被别人议论的,那得多没存在感啊。
只能暂且靠一些阿Q精神维持生命这样子。
如果她不让他去学校的话……那就不去吧,在这儿摆烂也行。
路少延这么想着,听到她说:“嗯。”
就很奇怪,妈妈的态度突然不再那么严防死守。她一直没跟路少延说他偷跑去医院见孟啸春的事,没问他怎么弄到医院地址的,也没不准他去学校,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伺机跟孟啸春死灰复燃携手私奔。
也许,她跟孟啸春谈过了。也许,她根本就是在病房里装了监控。路少延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些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放松。因为她已经知道孟啸春不要他了。
路少延第二天真的回了学校。
苟奕和胡鹏都装作无事发生,但他走在路上总是能敏感地察觉其他同学在看他、然后和同伴说悄悄话。他只能当做不知道。
午休的时候,他试探着离校,又去了医院,没人拦他,他很顺利地到了目的地。
但病房门就在眼前,他根本不敢进去,只好又去护士站。护士说孟啸春明天出院。
“多住两天啊,我给钱。”路少延关心地说。
护士哭笑不得:“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都巴不得早点出呢……放心,他没事了,底子好。其实,今天就可以出了,保险起见,才让他明天走的。”
“没事就好。”路少延呐呐道。
谢过护士,他回到病房门口继续徘徊,像一条有刻板行为的焦虑小狗。
门就这么薄薄一扇,却在此刻成了天堑。
路少延就快把地上转出一个圈圈痕迹了,有人从病房里出来,他急忙抬头看去,愣了下,神色逐渐开始不友善。
又是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混血!
解竹云笑着和他打招呼:“路少延,又来了?啸春刚吃了饭,在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