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原本脸色惨白如死,给这一指,倒指出了勇气,砰一声跪倒,重重磕了个头,大声道:“陛下,娘娘。奴才没有妖言惑众!奴才每句话都是真的!这个女人如何狡辩都是她巧言矫饰,万万不可相信!奴才愿意以性命担保,她不是闻真真!”
说完他就砰砰磕头,用力极巨,撞得石板地面一片殷红,声音凄厉,“奴才不怕死!奴才丢了功名,废了身体,弃了父母,沦落至此,所思所求,就是要揭穿这妖女的面目。陛下!陛下!您信奴才一句!她身上反常太多,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您身边啊!”
他声音尖利,似黑夜里的刺一般戳人,众人听见最后一句,都微有动容。
杀人巫蛊案虽然闻真真用有力的证据洗清了自己,可是她身上,确实还有很多言语难以解释的东西。
比如忽然精进的厨艺,比如大变的性格。
比如她拥有的奇怪的用具,各种从未见过的美食。
就算今日这事她无辜,可说到底算是来历不明形迹可疑,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陛下身边的。
清明的目光渐渐又汇聚成怀疑的潮流,在刘尚歇斯底里的哭声里悄悄包围了文臻。
刘尚的神态语气,发自内心的恨与恐惧,在这些久经宦海的老臣眼底,不似作伪。
皇帝又慢慢坐下了,德妃靠着他的椅子,袖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文臻。
文臻从她微微上挑眼角的眸底,看出她今日到来的根本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救唐瑛。
如果她不来,唐瑛会把一切污水往刘尚身上泼,而刘尚,没有任何再发言的机会。
但是。
文臻眼眸一眯。
现在这样,谁又知道,这是她自己想要的呢?
“闻女官,对此,你有什么说法?”皇帝的问话有些奇怪,没有用解释两个字。
文臻上前,跪下,从容磕头,“陛下,臣,确实不是闻真真。”
一石砸起千层浪也就这样了,疲倦的重臣们几乎立刻又来了劲。
德妃笑了一声,“瞧,来历不明,欺瞒皇家。”
“陛下,”文臻不理她,只看着皇帝,“臣本名文臻,是闻真真的双生姐妹。幼时因为事故和家人失散,被洋外的传教士收养,因为失散时隐约记得姐姐的名字发音,便给自己起名文臻,十六岁养父去世,便变卖家产,带着一批洋外的物件,跨越山海回了东堂,花费整整一年时间,才找到了闻家,谁知道我到的当夜,就看见了亲姐被无耻公婆和负心未婚夫逼死的惨剧……。”
说着便把当日刘家小院发生的事说出来,末了坦坦荡荡地道:“妖法是没有的。刘尚被阉割是我故意干的,我和祖母联手把他踢进了烫鸭子的热水里,这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不阉了他对不起我那吊死在他家门口的姐姐。”
众人目瞪狗呆地看着面带笑容目露凶光的她,心想之前那个温柔甜美循规蹈矩的闻女官呢?是我瞎了眼吗?
刚刚盘算着请哪位著名媒婆好提亲的老臣们,默默在心里拟定好的聘礼单子上打了个叉。
文臻又要回自己那个小包,给皇帝等人一一解说,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化妆镜的雪亮可见清晰毛发令众人啧啧赞叹,墨镜皇帝亲自戴了一下,被吓了一跳,随即便说日光下戴应该不错,皇后则对口红产生兴趣,让文臻当场试用了一下,涂上魅可西柚珊瑚色闪亮星泽口红的少女双唇像被点了魔法,闪烁着晶莹微光的粉色饱满唇瓣让人想起初春染了晨雾刚被第一缕晨光照亮的桃花,在场的青年百分之九十九都下意识眼睛一直,百分之一想把百分之九十九都杀掉或者眼睛都挖掉。
还想把这个涂满难看颜色的嘴唇上的膏子在自己脸上都擦掉。
皇后忍不住对那口红多看了几眼,叹息道;“这颜色还是适合她这样的小姑娘。本宫倒是更喜欢大红色。”说完微笑看德妃,“侧侧,本宫看你更适合玫红或者艳粉。”
德妃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皇后娘娘,你什么都喜欢正红色。但是照我说,你皮子微黑,用这色显得老气,还不如试试这粉嫩颜色,说不定可以看起来年轻些。”
文臻低着头,眼尖地看见皇后拿着口红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赶紧把口红接了过来——她不喜好化妆,随身的口红就这一支,弄坏了就连个纪念都没了。
眼角瞄到皇上一脸“我很头痛这两个人又哔哔了谁来救我”,急忙道:“陛下,臣句句属实,臣的祖母和亲生父母目前也在天京,陛下可调人前去询问。刘尚一家素日行径,乡邻也可作证。”
皇帝立即道:“这些日后自可查证。另外,如你所说,刘尚通过察举获得推荐,才考试得了秀才功名,但这样的人,怎么配获得万中无一的察举名额?就不论……文臻此事是非,单看刘尚不顾父母需要供养,为复仇净身入宫,心性就不足以称道。这个察举名额是怎么得来的?”
众人都默然,文臻心一跳,心想皇帝好生敏锐,又好生会抓住时机,她不过寥寥提了一句刘尚秀才功名,他就能把话题忽然扯到察举制上去。本朝察举制诸多诟病,皇帝正在李相的支持下想要实行没有门槛的开科取士,这是想拿这事做文章了?
重臣中唯一一个和门阀没有太多关系的丞相李敬当即道:“风闻诸郡县常有以金银多寡分配察举名额之事。想必这刘尚功名也是由此得来,这是弊端!”
那个一只眼睛微微凸出的老人也沉沉道:“臣案头是有许多之类的风闻奏事,买卖功名之事绝非一例。臣请将此事交由朝会讨论,尽早废除察举制,吏治关乎国本,选拔上来的如果都是这种货色,东堂焉有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