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还说,朕是你的依靠,你要信朕。青漓抬头,定定的看着皇帝,他亦低着头,目光深深同自己对视,毫无半分躲闪。不知怎的,她眼眶忽的有些湿,喉咙也有些酸。谁知,还不等她的眼泪落下,皇帝便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叫她把眼泪倒回去。他神『色』有些无奈,沉声道:“不准哭。”这话明明是有点凶的语气,可是从他嘴里出来,青漓竟半分也不觉得怕,甚至于……忽然有些想笑。她唇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偷眼瞧瞧皇帝,却见他低头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要收敛。谁知那笑意太深,也太浓,心底的欢喜如同八月的金桂花香气一般,洋洋洒洒的落了一片,四散到空气中去,如何也收不回。青漓不想再忍,也就豁出去了,当着皇帝的面,将唇边弧度扩的越来越大,怎么都止不住。——这个人,怎么能这般好。语言难以讲述的好,文字难以描述的好,想叫她与他一道……天长地久的那种好。她这样纯然的欢喜,皇帝见了,心中也是一片柔软,伸手将还挂在她眼睫上的泪珠擦去,又摇头失笑:“傻姑娘。”青漓活这么大,还不曾被人说过傻呢,闻言便嘟着嘴反对了一句:“我才不傻,你少编排我。”她如此娇憨之态,皇帝心中更觉怜爱,却道:“在英国公那里见的时候,还觉你灵秀非常,即使到了后头同朕生气,脑袋不开窍,也只当你是大智若愚……”他不曾说下去,青漓却也知后头的不是什么好话,斜他一眼,道:“不许说了,”顿了顿,她又傲娇的别过脸去:“——说了我也不听╭(╯╰)╮。”她这话说的娇气,皇帝却偏不理,故意凑到她耳边去,揶揄道:“朕也是此刻见了才知,什么大智若愚皆是假的——原是大愚若智。”“你这个人,”青漓耳根泛红,道:“才说了几句正经的,便又开始欺负人。”只要望着她,皇帝锋利的眉眼便极柔和,他看一眼面前这个经不起逗弄的小姑娘,缓缓道:“只欺负你。”四周还有人在呢,虽不敢到帝后近前,却也是远远候着的,青漓生怕被人听见,抬手推他一把,羞道:“还有人在呢,你就说这种话。”皇帝深深看她一眼,见她脖颈上都隐隐的透了些许粉,辱初见那日的粉『色』桃花一般明媚,便知她是真的羞了,微微一笑之后,猛地将她拦腰抱起,送到了一侧的那匹骏马上头去。还不等青漓反应过来,他便抬腿跨上去,伸手扯住缰绳,顺带环住了她的腰身。“妙妙既嫌此处人多,”隔着帷帽四周的那层轻纱,他道:“那便找一个没人地方,朕慢慢说与你听。”之前二人也不是没有过亲昵之举,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青漓等闲也不想矫情,但如同此刻这般当着一众人的面坐在皇帝身前,整个背都靠在他怀里,却还是有些面红。好在她戴着帷帽,外头人见不着面上神情,免了她尴尬更浓。青漓看一眼两个侍女,才找到了转移话题的地方,拽拽皇帝衣袖,她道:“她们不会骑马……”“不会便不会吧,朕也没打算带她们,”皇帝环住她腰身,神『色』淡淡的收紧来缰绳,在小姑娘耳边道:“叫她们跟着做什么,没得碍眼,难不成朕还伺候不好你?”你生来便是被人伺候的,能伺候的好那就怪了。青漓偷偷的在心里腹诽一句,却忽的心头一动,想起另一节来。——其实,皇帝不是一直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先帝在时,他的日子也曾一度极其困窘,度日艰难。不过,此刻看来,那些经历,其实也并非全无益处。风霜赋予他柔韧的顽强,岁月馈赠他深沉的睿智,如松柏挺竣,梅竹傲然,强大且难以匹敌,无可诱『惑』,无法击败,也无从征服。能被这样一个男人珍爱,其实,也是她的福气。正处于内城街道,皇帝也无意纵马疾行,只拉着缰绳慢行,一众扈从知晓皇帝心思,也无意过去发光发亮惹皇帝嫌,只不远不近的跟着,保持在一个出事既能来得及反应,又不会叫人拘束的距离。尚是清早,路上几无行人,他们又是出城,并非途经闹市,便是偶尔有一二行人,见他们一行护卫皆是高头大马,气度卓然目光冷锐,也早早的避开了,倒是不必拘束什么。二人总是无话,反倒尴尬,静默了一会儿,青漓出言道:“我并非不会骑马,陛下怎的还要……”抱着我?“怎么,”皇帝隔着一层纱在她面上亲一下,笑『吟』『吟』的道:“朕自己的女人,还抱不得了?”青漓被他此言惹得生羞,侧过脸去躲避他的唇,眼睑微微垂下了,再不敢主动同皇帝说话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已经出了城门,抬眼去望,便能瞧见远处清青翠苍茫的浮烟山,皇帝大笑几声,也不多说,揽住青漓腰身,扬鞭离去。他本是军旅出身,骑『射』俱佳,年少也曾征战沙场,身边卫率亦是骑术精良,同青漓那种骑着温驯母马、一侧有人候着慢悠悠走几圈的贵族少女自是不同。青漓带着帷帽,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下骏马陡然加速,风驰电掣一般冲了出去。下意识的,她往皇帝怀里缩了缩。皇帝身材高大,青漓却身姿娇小,此刻依偎在一起,反倒是更显几分差异,男子的挺拔与女子的娇美奇异的融合在一起,五月的晨光中,竟生出几分难言的融洽来。清晨的清风吹动了她帷帽上的轻纱,丝滑柔润的流纱似水一般温柔,带着小姑娘身上的芬芳,轻盈的抚在了皇帝身上。那气息清浅,落到心头却似美酒一般香醇,不知不觉间,他竟有些醉了。出门时尚且是微风轻拂,此刻飞马之下,便觉风声渐重,青漓从不曾如此乘马疾行,一时间只觉浑身都在随骏马奔行起伏,竟有些眼花之感,不欲再看,便老老实实的靠在皇帝怀里,合上眼等着到浮烟山。她静静依偎在他胸膛上,低头嗅到他身上的浅淡木香,俯首感觉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不知怎的,忽觉心底一片安宁。现世静好,岁月安稳,大抵便是如此吧。蝶翼般的眼睫轻眨几下,青漓禁不住慵懒的打个哈欠,前头是带着几分暖意的晨光,后头是情郎温柔可靠的怀抱,她只觉满心安然,不一会儿,竟睡着了。皇帝初时还不曾察觉,片刻之后,却见小姑娘的整个身子都靠到了自己怀里,连带着帷帽都有些歪了,才知她是睡着了。他面上微微一笑——这样全心全意的依偎在自己怀里,其实也很好。左右浮烟山也近在眼前,倒是不必太急,他收紧缰绳,放缓了速度,身下的骏马有些不满的蹦了一下,皇帝吃了一惊,唯恐将小冤家惊醒了发脾气,低头看时,却见她正并无动作,显然睡得正好。皇帝心头一松,轻轻拍一拍马头,低声笑道:“这般不给朕脸面,回去就把你给换了。”似乎是听懂了,那匹马乖乖的放缓了步子,龟速行驶了起来,险些叫身后来不及减速的卫率们闪到腰。——青漓对这些一无所知。因着之前那句“垣下女郎”,一连几日,她都不曾安枕,昨夜还失眠了,今日见了皇帝态度,即使还不曾解『惑』,一颗心却也安了许多,心神放松之下,倒是一场好眠。浮烟山距金陵有近二十里山路,身下骏马脚程快,皇帝赶过去并不曾花费多久功夫,倒是等着青漓转醒花费的时间不少。她睡下了,又佩戴帷帽,自是不畏光热,贸然到了树荫下,气温转凉之间反倒会惊醒,皇帝摆手示意卫率诸人退开,自己却揽着她,悄无声息的等在阳光下。卫率领队姓陈名景,三十出头的年纪,家里头有一妻几妾,也是在情海中闯『荡』过的人物,此刻同内侍总管陈庆并马候在树下,远远见着皇帝静待小皇后转醒,满面温情的模样,再一想他素日办事慢些许便要劈头盖脸一通骂的旧事,既觉得有些牙酸,又觉得有些心酸——同人不同命,陛下你差别待遇也忒明显了。他觉得嘴有些痒,止不住想要冒出话来,看一侧陈庆一脸平静毫无异『色』,便知人家不会有同他一道吐槽几句的意思,只好暗暗的将满心的话咽了下去,自一侧行囊中取出水壶,叫被狗粮噎的生疼的嗓子松快一些。青漓这一觉睡的舒坦,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大概就是皇帝身上骨头太硬,硌的慌。她慢悠悠的睁开眼睛,还想懒洋洋的伸个懒腰,胳膊还不曾伸出去,便撞到了皇帝臂上,他轻轻将青漓帷帽上的轻纱掀起,含笑道:“醒了?”青漓猛地反应了过来——自己居然在皇帝怀里睡着了!也不能怪她,从出生到现在,她还不曾乘过这般快的马呢。这个瞬间,她竟觉的有些庆幸。亏得没说要自己骑马,不然只怕人家到了地方,自己也没能出城门,多丢人呐。她有些羞,低低的唤了一声:“陛下。”皇帝扫一眼她耳畔轻摇的白玉坠子,漫不经心道:“怎么,没多少日子不见朕,连话都不会说了?”青漓初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禁不住红了脸:“……衍郎。”她本只是随口唤一声,皇帝居然真的应了一声:“嗳。”青漓心头一『荡』,瞧一眼日头,才知自己睡的时辰怕是不少,她伸手去『揉』一『揉』皇帝的肩,极乖巧的道:“我是不是睡了许久,衍郎的肩酸不酸?”皇帝道:“当然酸。”正常人不都应该说不酸的吗?青漓有片刻的无语,顿了一下,才道:“——即使客气一下,也该说不酸的。”皇帝扬声一笑,道:“夫妻至亲,哪里用得着这些拘束?”,!青漓早知道他德行,深知继续计较下去只会是自己吃亏,便利落的转了话头,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一指地下,道:“衍郎,我腿软,先叫我下去走一会儿,再说别的。”“不急,”皇帝只笑微微的瞧着她,道:“朕有件要紧事,此刻须得一做。”青漓不解的看他一眼:“嗯?”却听皇帝轻轻道:“妙妙的口脂花了。”青漓初时一怔,随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家门口见皇帝时,不自觉咬了咬唇,想必便是那时候花的。女孩子嘛,花了妆,尤其还是被心有好感的男子指出,难免会觉尴尬。青漓斜眼看他,娇嗔道:“偏生你话多。”“无妨,”皇帝被美人儿嗔了一句,半分火气也无,只是轻轻撩开帷帽上的那轻纱,低头凑近了青漓唇。吻上去之前,他眼底含笑,道:“朕助你抹匀便是。青漓:哼╭(╯╰)╮。皇帝伸手揽住她腰身,那帷帽上轻纱便再无人撩,随风无力的散了下去,纯白的,轻柔的,像是一场不易醒过来的美梦,勾勒出一方温存之所。对着小姑娘那粉润润的唇,他极温柔的吻了上去,极轻柔,也极缱绻,却并不能掩盖其中浓烈的男子侵略感。青漓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手已经到了他肩上,却忽的生出几分不忍,她面颊无声的红了,顺势环住他肩,合上眼,默许了这个缠绵的吻。许久之后,皇帝才松开她,他轻轻一笑,声音低沉,青漓听他道:“数日不见,朕实实想你。”青漓手指在他肩上戳,闻言便一顿,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我也想你。”皇帝深知他的小姑娘有多害羞,只见过两次,也没奢望着她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乍一闻此言,几乎疑心是自己耳朵坏了:“乖妙妙,你说什么?”青漓的勇气一触即散,轻咳一声,转过眼去,道:“我说,想下去了。”皇帝目光直勾勾的在她面上走一圈儿,到底还是翻身下马,随即又伸手拉她下来。浮烟山距离金陵甚近,一侧便是皇家猎场,正是春末夏初,绿树浓阴之际,本该是游人最多的时候,可今日却不同,一眼望过去,竟只有他们一行人。青漓瞧一眼身边的皇帝,便知是他有意吩咐清场了。浮烟山的东侧有一条河,日光底下波光粼粼,河岸边围了栏杆,一侧是明艳灼目的海棠,绿水青山,红花吐芳,放在哪里都是一幅好景。皇帝牵着她到了栏杆边,叫卫率四散开,听不到二人说话,这才出言问道:“好端端的便恼了朕,究竟是为何?”一提起这一茬儿,青漓便觉气闷,抬头扫他一眼,轻哼一哼,便低下头,不理他了。皇帝失笑道:“怎的又气上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谁方才好好的了,”青漓不看他,道:“你少『乱』说。”“哦~朕『乱』说,”皇帝拖长音调,淡淡的念了一句,随即道:“方才,难不成是朕自己伸手环住自己肩的?”那会儿的主动,青漓本以为皇帝不曾察觉,却不料被他明晃晃的点了出来,脸一红,就有些挂不住:“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皇帝目光在又羞又恼的小美人脸上一转,含笑道:“不晓得便不晓得吧,怎的都不抬起头来说话,可是不敢看朕吗?”青漓信口胡说,道:“陛下生的太高,仰着头看久了,便觉脖子酸。”“原来如此。”皇帝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青漓忽的惊叫一声:“哎,你干什么——”——皇帝捏住她腰肢,将小姑娘放到了一侧栏杆上。这一幕,还真是似曾相识。那栏杆本是为了防备游人落水而设,算不得低矮,青漓骤然坐在上头,脚离地差着好一段距离,身后又空『荡』『荡』的,几乎有随时摔下去的错觉,惊慌失措的对上了皇帝眼睛。皇帝伸手扶住她后腰:“如何,”他平视着小姑娘眼睛,道:“这下子,你便同朕一般高了。”青漓气呼呼的啐他:“你讨厌!”“趁着朕还不曾做什么你更讨厌的,”皇帝却不纵着她了,一手揽住她腰身,另一只手却扶起了她下颌:“妙妙听话,同朕说一说?”青漓定定的看着他,忽的生出一股无力来,她觉得自己大概像是孙悟空一样,永远逃不出皇帝这个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儿了。顿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道:“你这个人……”却不曾再说下去。皇帝含笑望着她,缓缓道:“朕如何?”青漓却不答了。“小妙妙,”皇帝凑过去几分,叫二人额头抵在一起,柔声道:“——说不说?”青漓见他态度如此,心里头便有了几分底,斜他一眼,将那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讲与他听。皇帝听了,也是面『露』不解,诧异道:“什么垣下女郎?”青漓瞪着他:“你少装,人家明明白白写在纸上,难不成你还能抵赖?”,!“当真没有,”皇帝轻声道:“这么一点小事,朕有什么不敢认的。”他言真意切,目光毫无躲闪:“心悦她,便只管去说,想要她,便只管去娶,朕若当真有意,大可以光明正大出手,何必畏畏缩缩,暗地里做小人行径?”“妙妙,你不妨细思,”他看着青漓,道:“朕心悦你,便直言出口,行事也自问坦『荡』,何曾有半分阴诡?”青漓嘴上不言,心底却也信了几分——从初见到现在,皆是皇帝主动,把持住整个节奏,将自己捏的严严实实,他若当真于那女子有意,怎会连半分找寻之意都无?这可不符合他『性』情。她心中已信了□□分,面上却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果真?”皇帝回答的斩钉截铁:“果真。”青漓又问他:“既然如此,人家为什么认定了是你,还巴巴的走了我的门路,想把消息送到你面前去?”“傻妙妙,”皇帝道:“你细想一下,若朕当真同她有什么,她还用得着千辛万苦走你的门路么?用这个法子送消息,既容易泄『露』,又不能确定朕必然见到,风险这般大,可见她也只是想赌一把,无甚把握。”青漓听他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却犹然有些疑虑,一脸楚楚的瞧着他,道:“我不管,反正人家是认准了你的。”皇帝看她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只觉心都软了,温声道:“朕确实不记得的,不过,倒是另有一人,可能会记得。”青漓问道:“谁?”皇帝答得脸不红心不跳:“已经过世的先帝皇三子,最喜游走花丛,他身材相貌与朕相仿,朕八成是替他担了恶名。”先帝皇三子?人家都死了多少年了。青漓拧着眉,道:“左右死无对证。”皇帝做无可奈何状,主动建议道:“你大可以问陈庆。”“哼,”青漓眉梢抖了抖,道:“那是你心腹,怎么可能不向着你?”“朕又没要你直接问,”皇帝笑微微的给她出主意:“大可以迂回几分,看看朕有无说谎。”青漓总觉得他不会这般好心,可是想了想他的话,倒也有几分靠谱,狐疑的看皇帝几眼,便下了主意。她心里头还有些小火苗,皇帝待她又这般温存小意,几次三番下来,对这位天子也无甚敬畏,掩在绣裙下的小脚轻轻踢他一下,道:“你喊他过来。”皇帝瞧了瞧那双可怜可爱的小脚,眼神微微一闪,随即便向陈庆所在的方向招手,示意他过来。青漓扫一眼皇帝,还是觉得不放心,唯恐皇帝暗地里给陈庆使什么眼『色』,便再度踢他一下:“你转过身去,背对陈总管。”皇帝含笑瞧她一眼,却也不曾说什么,顺从的转过了身,面对满目的波光粼粼,静默不语。陈庆为人谨慎,行事素来滴水不漏,即使站在了青漓面前,目光也是低垂,从不直视。——也正是因此,才瞧见了她毫不客气踢在皇帝腿上的那一脚。他早知皇帝偏宠这位小皇后,却也不知竟是宠成这个样子,哪里是简简单单的宠,简直是要骑到皇帝头上去了。只是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帝都不去说什么呢,他在一侧,也不必上赶着枉做小人,惹得陛下与娘娘都扫兴。心思流转的功夫,却听青漓道:“我这里有几事不明,想请总管解『惑』,”她定定的看着陈庆,不错过陈庆面上一丝变化:“已故的先帝皇三子,相貌如何?”陈庆知这位小皇后有事要问自己,倒也并不吃惊——皇帝还站在这里呢,该怎么说便怎么说呗。只是,青漓头一个问题出来,就叫这位素来不动声『色』的内侍总管微微变『色』。多年前那场宫变的,他与皇帝皆是亲历者之一,自是不能再熟悉。历史向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大秦自然也不会例外。死在十几年前那场宫变中的人,对外宣示时虽说是罪有应得,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也就极有默契的不去提起,隐隐的,甚至成为禁忌之语,此刻青漓骤然提起先帝皇三子,委实是由不得陈庆不震惊。只是……他看一眼皇帝纹丝未动的背影,便知晓其中真意,再不易察觉的端详青漓神『色』,心底便生出几分猜测来。心念急转之间,陈庆恭声道:“皇三子亦是先帝所出,同陛下相较,相貌之间自是有几分相似。”青漓眼底神『色』松了一点儿,又道:“这位皇三子『性』情如何?”陈庆听她语气微松,便知自己是猜对了,继续说下去也就容易多了:“皇三子生『性』矜傲,『性』喜渔『色』,奴才不曾与他相交,知之不多。”青漓本也不想知晓多少,陈庆说的这些已是够了,虽不曾说什么,心底却也信了几分。她神『色』舒展开来,含笑道:“倒是劳总管走一遭。”“早说不是朕,”皇帝知她问完了,这才漫不经心的回过身来看她,道:“如何,你问也问了,朕清白可证了吗?”,!青漓唇角翘起一点:“算是过关了。”陈庆低着头,在心底为已经离世多年的先帝皇三子流一滴同情的泪——明明都死了,还凭空被泼了一身脏水,也是可怜。皇帝却向青漓伸手,道:“纸条呢,拿出来叫朕看看,平白叫人诬陷一通,总该知晓个大概才是。”青漓也不拖沓,自袖中取出纸条,送到他手上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皇帝面上,瞧着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皇帝心眼多的厉害,拔下一根眼睫『毛』都是空的,怎么可能被青漓这种小姑娘看出什么来,将那上头字瞧了一遍,便失笑一声:“什么垣下女郎。”他道:“既说是垣下,朕岂不是要爬到墙上去才行?若是想要,大可以直接去求亲,这般畏缩之事情,朕可做不来。”青漓瞧一眼皇帝,身姿挺拔,龙章凤姿,委实是想不出他趴在墙头的样子,想到此处,心头便彻底松了下去。轻咳一声,她道:“我怎么知道。”似是无意,陈庆眼睫几不可察的轻颤一下,随即便重归平静。“倒是叫他没头没脑的被叫过来问了一通,”皇帝含笑扫一眼陈庆,姿态闲适,也只有伴他经年的内侍总管才看得出他眼底森寒,他淡淡道:“也是冤得很。”陈庆低垂下眼,恭敬的说了句“不敢”。皇帝将那张纸条合上,转向青漓问道:“妙妙方才说,那兰花佩是在……朝云阁得来?”青漓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一声。“朝云阁,”皇帝默默地念了几遍,忽的问道:“朕记得,金陵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应是珍宝斋,好端端的,妙妙怎么到朝云阁去了?”青漓斜他一眼,别有深意的道:“陛下好厉害,竟还知晓金陵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呢。”“怎么又醋了,”皇帝在她指尖上捏了捏,轻声道:“朕心中只你一个,万万没有别人的。”“娘娘有所不知,”陈庆在侧『插』了一句嘴,道:“珍宝斋的幕后东家,便是六公主生母沈太妃。”青漓隐约明白了几分。几位女官也曾对她讲过,皇帝宫中只留有三位太妃,七王生母恪太妃,五公主生母张太妃,以及六公主生母沈太妃。沈太妃出身商家,相貌却生的美,这才能越过许多勋贵门第的女子入宫承宠,生下六公主来。虽然得宠,但出身毕竟是硬伤,先帝在时,她也只是九嫔中居于末位的修仪,等到皇帝登基之后,虽然对于仅存的几位庶母无感,但为了面子上好看,还是加恩,一道封了太妃。先帝在时,沈太妃虽然因着出身难有无出头之日,却要想一想将来如何,她娘家在前朝无作为,她也不敢往那上头伸手,便只在商道上另辟蹊径。——左右她本就是商家女出身,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是顺手。再者,好歹也有一个宫妃的身份摆着,再叫父兄照拂着,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如此一来,珍宝斋便有声有『色』的开了起来。等到皇帝继位之后,沈太妃没受到什么牵连,身下还有六公主在,别人自是要高看一眼,如此一来,珍宝斋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青漓明白过来几分,道:“那这个朝云阁,总管可知是什么来头吗?”——忽然之间就冒出来,在金陵首屈一指的地段租了铺面,要同之前一流的首饰铺子珍宝斋唱对台戏,只消一想,便不像是无名之辈。“娘娘见谅,”陈庆这一回却叫她失望了,他摇头道:“奴才少会关注这些,珍宝斋之事,也因着同沈太妃有关才听了一耳朵,至于这个朝云阁,却是一无所知了。”“倒也没什么难的,”皇帝不以为意,对陈庆吩咐道:“明日去京兆尹递张条子,叫他们把那里拆了便是。”说完便摆手,示意他退下。青漓不曾注意陈庆动向,却被皇帝此言惊了一下:“拆了?”“唔,”皇帝应一声,有些奇怪的道:“怎的这般吃惊?”“他们倒也不曾作『奸』犯科,”青漓有些犹豫,道:“是不是不太好?”“朕是天子,”皇帝淡淡的道:“口含天宪,巡牧万民,普天之下,有什么是朕做不得的?”有权有势真好。青漓两眼发亮的看着皇帝——这一刻,她想立刻嫁给他!别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没错儿,她就是这么肤浅的女人!“倒是你,”皇帝没理会青漓闪闪发光的眼睛,轻轻一笑,道:“怎的这般不信朕?”青漓不意他竟提起这一处,当即便愣住了。不待她低头,便听皇帝道:“你当朕是什么人,见一个爱一个,对这谁都如同待你这般吗?”他语气微沉,暗含强硬,不复前番温和,不容她有任何回避。青漓手指搓了搓衣角,踌躇片刻,终于开口了。被『逼』到了末路,退无可退时,便只能最后一搏。这一刻,她大概是鼓起了此生所有的勇气。,!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薄,爱面红,『性』子还娇气。虽说活了两世,却都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极少见到真正的黑暗。而现在她面对着的,既是这个国度的君主,也是她暗生倾慕的男子,他们之间相隔了难以计量的时光与思想的差异,除去她自己,大概再无人能理解其中差距。她知他想要什么,只是,她不敢给。可是到了这一刻,在他的目光之下,青漓想试一试。像此刻这般的孤注一掷,大概再不会有了。“衍郎,”她声音有些颤,却很坚定,缓缓道:“我只想……要你一句准话,我只问这一次……你明白的。”五月的风擦肩而过,带着浅浅的暖,青漓两手无意识的攥紧了,不一会儿,便汗津津的湿了起来。吹过她面颊的清风划过皇帝的衣襟,终于遥遥远逝。“这些话,”皇帝定定的看她许久,终于道:“你只问一次,朕也只说一遍,仔细听。”青漓手指在袖中搅在了一起,眼底全然是紧张之『色』,面『色』却平静。她轻轻点了点头。皇帝扶住她腰身,视线却落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久久的静默之后,他开口了。这是第一次,他不曾自称“朕”。青漓听他道:“我年幼时,何家还不曾被先帝族灭,母妃与父皇琴瑟相得,举案齐眉,那时候,宗室人家中便遍是姬妾庶子,只有我家中没有,母妃虽什么都不说,但我却知,她心里是极欢喜的……”“我母妃乃何氏嫡女,昔年,元贞贵妃本想叫自己儿子娶她,令先帝娶何家庶女的,可她那时已与先帝生情,宁死不愿,无奈之下,何氏便将她嫁给了先帝。”似乎是想起旧事,皇帝面上覆盖上一层回忆的伤感,他轻轻叹一口气,道:“有一日,母妃去见我,难掩欢喜的问我:‘你喜不:()朕亦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