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莹抬手抚了抚撄宁鬓角的一缕碎发,嘴里说着开解的话: “你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前朝的事你我无法插手,但晋王殿下总有办法的。”
照理来说,她该唤宋谏之一句“九皇弟”,但碍于宋谏之的性子,满皇宫,即便是太子妃都不曾这么唤他,是以只能含糊的称一声“晋王殿下”,竟也成了习惯。
“我不知能不能问,”撄宁有些纠结的咬了下嘴唇,她知道宫里讲究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虽然摸不清,但也不好意思大咧咧的直接问,于是先提前打好补丁:“姐姐你若不知道或者不方便说,摇摇头就好了。贤王可有同你讲过,宋谏之是因为什么被扣下的?”
邹莹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我确实不知。王爷昨日戌时末才回府,他平日也不大同我讲前朝的事,只说晋王殿下怕是有麻烦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有件事,我不知和晋王殿下是否有关。”
她没打关子,抬眸看向撄宁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前日,泸州盐政三位总商入京补缴捐输,上午刚面完圣,下午便横尸街头。有消息说是晋王殿下没有查案,只逼他们补缴捐输,但泸州盐政司压根没银子,盐政司史又意外离世,三位总商东借西借才勉强凑够了银钱,不然只怕家小性命不保…说晋王这是把人往死里逼……”
邹莹说到后面默默叹了口气。
倒不是她消息有多灵通,此事闹的沸沸扬扬,那位何总商是在西直街街口撞墙自尽的,自戕前还疯疯癫癫的念叨着‘逼死人了’。
西直街每日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如今只怕满燕京都知道了。
她说完后,撄宁垂着脑袋半晌没有说话。
夫妇一体,若是自家王爷出了事,她必然也是要忧心忡忡的,更何况,撄宁身上还卡着姜家的站位。
邹莹刚要安慰她两句,身旁的人倏地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瞪圆了:“他胡说!”
撄宁往日在邹莹面前,虽算不上有多端庄,但大多是极稳得住的,偶有雀跃的时候,也不至于失态,眼下她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颇有些义愤填膺的道:“他胡说!但何家这三年敛财便不下万两之数,分明是他们扒在百姓身上吸血吃肉。”
撄宁背过那七八本的私盐账簿,盐场所赚几何,没人比她更清楚。
可她早就将账簿默抄了下来,宋谏之难道没有交给皇上吗?
撄宁不知道自己的心慌从何而来,就像她不知道昨晚没人折腾自己,为何反而更睡不着了一样。
但她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虽然宋谏之坏的淌黑水,但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蒙冤。
她撄小宁向来是黑白分明的性子。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倔头倔脑的看向邹莹,言之凿凿道:“他是被冤枉的。”
“我能入宫去见他一面吗?我有证据,人证、物证都有,我能证明他的清白。”
她的眼神格外认真,瞳仁里是一点倔强的光。
邹莹少见得愣了一下。
她与撄宁认识的时日虽短,但也算相熟。
撄宁脾气好、不拧巴,说话直但不莽撞,总能考虑到旁人的感受,就像她方才有事相问也会先给自己想好退路,又有皇城里罕见的纯真。邹莹初时只是因为自家王爷和晋王殿下走得近,才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撄宁说两句圆场话。
后来才是真心愿意同她亲近。
邹莹出身好,但家中规矩森严,一行一动皆有要求,嫁与贤王后更是小心,撄宁鲜活的令她心中生羡。
但她也能看出来,撄宁对着门亲事不甚在意。宫宴上看她和晋王相处,像被薅了后颈的猫儿,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不过倒也正常,晋王的名声委实不大好,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有赫赫战功在身,但在朝中树敌太多,又不是个能怜香惜玉的性子。姜太傅还担着太子之师的身份,姜家女嫁到晋王府,处境不可谓不尴尬。
不知两人在泸州个把月经历什么,竟让撄宁对晋王的事儿格外上心起来。
可如今的形势,怎是她们能左右的?
邹莹暗暗咬住了下唇,手中的帕子绞紧了,沉吟道:“撄宁,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有些话我不能不说。”
撄宁结结实实点了两下头,示意她继续讲。
“你手里的证据,可能没那么重要,”邹莹轻轻叹了口气:“晋王即便真做了这些事,但他到底是皇子,断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你不同,你若不掺和到这件事里,还能借机和…和他划清关系,你若掺和进来,就是彻底同他绑在一条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