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十一吵醒的。
“主子,再往前三里有个客栈,可以先落脚用顿午膳。”
“好。”
宋谏之打算先微服潜入泸州,若是调查一般的私盐官盐,远不必如此谨慎。但七日前,泸州一县官上奏到京中,言明泸州盐场混乱内外勾结葬送了六百余条性命,崇德帝召人上京,结果那县官葬身在驿馆的火海中。
越要封口,越说明背后势力眼耳通天。
因此,他们一行抄的小路。
敌在暗,我也在暗,剩下只看谁先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撄宁前一天喝鸡汤喝伤了,到现在还恹恹的没胃口,她紧闭着眼躲开外面射来的刺目日光,翻个身趴在狼皮毯上,将脸藏进臂弯里,活像头埋沙子的呆鸵鸟。
宋谏之抬眸睨着她,少女臂弯里露出的小半张脸仍有稚气的圆润,她睡得脸都发红,发髻散成一团胡乱堆在头顶,没骨头似的趴在毯子上蹭来蹭去,既没出息又招人。
他忍住心中滋生的恶念,开口道:“起来。”
撄宁埋着脑袋没动弹,好似睡熟了。
马车碾过一个浅水坑,车身都跟着摇晃了两下,她还跟只长着吸盘的蜗牛一样,牢牢扒在毯子上,分毫未动,假的要命。
宋谏之扫她一眼,眼尾微勾起道不明显的弧度,交叉着的长腿微伸,靴子尖挑上她翻身露出的小圆屁股,不耐道:“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我再睡一刻。”撄宁背过一只手摸索着把斗篷蒙到自己脑袋上,瓮声瓮气的撒娇:“就一刻。”
如果是明笙听到这话,八成要心软,可她身后是尊不讲情面的活阎王。
看她一副自欺欺人的没出息样儿,宋谏之嘴角浮了抹笑意,敛着眼,不动声色道:“错过这家客栈,晚上几时能吃饭就不好说了。”
撄宁立时弹坐起来,圆脑袋冷不防撞到车壁上,她呲牙裂嘴的捂着额头,皱成一张包子脸,忙不迭的跟上:“起来了起来了。”
她面上挂着蜜桃似的浅粉,左脸印了两道衣袖的褶皱,懵懵懂懂的睁眼看他,宋谏之微不可查的动动手指,而后顺从心意捏了上小蠢货的脸,狠狠捻了两下。
撄宁还在发着呆,来不及跟他计较,马车便缓缓停下了。
晋王殿下长腿一迈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撄宁脸上有些发烫,使劲搓了两把白净的面皮,跟在他身后笨手笨脚的下了车。
客栈建在山脚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算多。掌柜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柳叶眉弯月眼,琼鼻挺翘眉目含情,瞧人一眼骨头都要酥半边。
撄宁头顶支棱着个毛绒绒的糟乱发髻,脸上还挂了两道衣褶印子,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美人姐姐。
在燕京呆久了,这般既风情又干练的美人两年多没见过了。
客栈里只有两个小厮,都是半大的小孩,顶天也就十二三,全靠掌柜一人里外张罗。撄宁巴巴的凑到掌柜眼前,转着脑筋找话聊,最后只结结巴巴的吐出一句:“这边行人这么少,生意支撑的下去吗?”
问完她险些咬了舌头,她怎么嘴笨成这样,净打生意人的算盘,哪壶不开提哪壶。
掌柜冲她笑了笑,如春风拂面:“我们在后山圈了片茶莊,赚不得大钱,过日子总归是够的。”
“哦…哦,”撄宁呆呆的点下头,心中却在想,她这张木头脸这辈子也笑不得这么好看了罢。
不等她再绞尽脑汁找话茬,就被宋谏之拎着后领子拉到木凳上。
撄宁攥着手里的筷子,一边等菜一边眼睛黏在美人掌柜身上,等人家收拾好桌案回了后厨,她才回过神来,小声跟对面的活阎王说:“她真好看。”
宋谏之这才抬眸看向上菜的掌柜,浅浅扫了一眼,视线便落回到撄宁身上,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番,最后落在她左脸那两个指头印上,低低念了三个字。
“小蠢货。”
他眸中除却戏弄,还藏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有美人看,这厮还要笑话自己,撄宁本该生气的,但脸上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心中跟被挠了一把似的,隐隐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