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恨我吗?”
撄宁回过头,寻思了一息,摇摇头老实承认了:“不恨。我就是有些生气,再就是可惜我的五千两银子,不该花在你身上的。”
她蹲下身,掏出怀中那方没送出去的帕子,避开赵氏的伤口放到她身前,轻声道:“最后那次雅集,你喂完锦鲤回亭子坐下时,小心的扶了扶腰,我觉得你是看重这个孩子的。如果没走到这一步,该有多好。”
她不恨。
悔恨才是穿肠毒药。
赵氏余生的每一秒,只怕都不能安生了。
撄宁没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一声撞柱的巨响,接着就是衣衫摩挲的窸窣声。
身旁之人应声望过来,撄宁迎上宋谏之略带探究的目光,忍住了没有回头,攒着一股劲闷头往前走。
六皇子的声音飘摇在偌大的庭院中。
“窈娘,窈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蹒跚的膝行到赵氏身边,颤抖着伸手抱住眼前血肉模糊的人,想小心避开怀中人的伤口,但血葫芦般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伤在何处。
泪水顺着他沾血的面庞滑落,全无半分皇子的体面。
“我听你的,我去争,我去为咱孩子争一个锦绣前程,你看我一眼,你再看我一眼。”
“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当初我一心系你让父皇下旨赐婚,你原该有更安稳顺遂的姻缘。”
“窈娘,你还记得我们幼时学的曲子吗?我唱给你听……”
字字泣血。
可他想倾诉的窈娘,已经溺死在欲望的深海中。
再也不能回答了。
“权力的滋味,真能让人迷失到这种程度吗?”撄宁喃喃自语道,她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分不清是为了赵氏还是为了谁。
宋谏之眉目不动,反问道:“你没尝过,怎知不能?”
不知为何,撄宁觉得宋谏之不像会被权势欲念困住的人。他眼里向来只装得下自己,万事全凭心意,便是万人之主也难叫他折颜屈膝,偏又看得透尘俗万物的纷扰,世上没有比他更肆意更可恶的人了。
她听到了从未设想过的答案,呆呆的追问了一句:“你也是吗?”
却没有得到回音,只是被人不轻不重的点了下眉心。
“眉毛皱的跟酸菜一样。”
撄宁顺势回头望了一眼,六皇子府淹没在落日余晖中,屋檐上只余下抹诡谲的白,乌沉沉如一只默不做声的巨兽,肃穆,渗人,不知吞噬过多少鲜活的人生。
她不敢再看,快跑走到晋王身边。
如今倒是奇了,在这尊活阎王身边才能感知到一点人气儿。
……
“你何时动身去泸州呀?”
“后日。”
“我的信你看了吗?就是明笙送去的那份。”少女连说带比划。
宋谏之长眉微挑:“那是信?本王以为是驱鬼符,扔了。”
“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