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人终于出了声。
“捐输已齐,诸位总商忠君为民之心,本王看在眼中。”
这幅看似夸奖的话,凿的三人愈发不敢抬头,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一个没用上。
他们本想借辩白,编撰银两的来历,面上细白自己,可晋王没问,上赶着讲反而显得心虚,只能梗在喉中,闷的怄出血来也无济于事。
何仲煊眼皮被汗珠蜇的生疼,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硬着头皮道:“都是草民应做的,殿下可需派人查点银两数目?”
“不必,”宋谏之眼睛抬都没抬一下,继续道:“还得劳烦三位总商运往燕京。”
让他们筹钱时都没有这般客气,现下反而装起了官腔。
何仲煊心中七上八下的打起了鼓,开始疑心他对晋王的判断是否有误,嘴上却不出错的谢了恩:“谢殿下恩典,草民定不负所托。”
运送捐输入京,本是块露脸的好差事,落在他们身上,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晋王殿下的心思却已不在堂中了。他从碟中捏了颗蚕豆,掐在指尖,手腕微转,精准弹出,悄无声息的洞穿了窗纸,窗纸上映的小片淡色阴影‘嗖’一下消失了。
“事不宜迟,今日便动身吧。”
宋谏之起身走出正堂,撂下这么句话,便专心抓他的小贼去了。
徒留几人站在堂中,心有余悸的对视一眼。
州衙正堂后面有一条短廊,竹枝交错,遮成天然荫蔽。
晌午正是个忙的时候,来往的人又少,被撄宁钻了空子扒在窗口偷听。
她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策略,一早醒来听说宋谏之来了州衙,便巴巴的跟了过来。
她来时,谈话已进行了大半,只听到宋谏之阴阳怪气的钓人。他向来是有三言两语击溃人心防的本事,用话将人高高捆到半空,就没了下文。
不过平日懒得用这招,多说两句话都会累到似的,这才给人留下晋王只会用刀剑解决事情的暴虐印象。
实则聪明、狡诈、歹毒,又不按常理出牌,只要他想,没人玩心眼玩得过他。
上钩过无数次的撄小宁,深有同感。
但这招使在这三人身上,她只觉得解气。
等他们慌乱的没了章法,露出马脚,就是满盘皆输的时候。
撄宁正听的津津有味,脑袋几乎要贴到窗纸上,只恨隔着层窗纸,不能看清总商五彩斑斓的脸色。
好奇心害死个人。
她犹豫了一下,顺从本心吮了吮指尖,偷偷摸摸的摁上窗纸,刚要用力点破个洞,一粒蚕豆便嗖的飞了过来。
正好打在她半攥的手掌里。
她强行压下含在嗓中的惊呼。
不用想,定是那后脑勺生了眼睛的恶人弹的。
撄宁呆了呆,转念一想,张牙舞爪的躲在墙根挥起了沙包拳头。
可蚕豆无辜,她十分不客气的填到肚子里,把它想象成活阎王,恶狠狠的用牙碾了碾。
而后打量一遍四周,弯着腰,哼哧哼哧的顺着狭隘短廊往外走。
州府院落大的离谱,小路口又忒多,她站在岔路口犹豫了起来。
倒不是忘了路怎么走,而是压根没把这儿走过。最后只能胡乱选一条路,闷头往前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