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彦珩唇角微翘,压着笑意,没有点破这出拙劣的戏码,将两捆包的结结实实的油纸包递到撄宁面前:“答应你的驴打滚,可不要跟你徐叔告状。”
他不知道撄宁和自家阿爹刚在一桌吃完饭,只是俩人宴席上一句话都没说。
撄宁是怕说错话给徐知府惹麻烦,徐知府怕乱攀亲惹恼晋王,于是纷纷装起了老实巴交、毫不相干的鹌鹑。
只有在晋王提出要补捐输时才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一个鹌鹑眼里写着惊慌,另一个鹌鹑眼里写着无助,总之都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席面上。
“我才不会,一言九鼎,就是用来形容我的。”
虽然早晨才吃过,但撄宁在零嘴上一向是嫌少不嫌多的。
她拍着胸脯保证一番,而后喜滋滋的接过油纸包,前额细软的一撮胎毛都跟着招摇了两下。
没出息,但架不住可爱。
徐彦珩收回手负在身后,拇指下意识摩挲着方才被撄宁触到的一小片肌肤,落在她头顶的眼神软得一塌糊涂。
自满自夸的卖瓜姜婆,被兄长摁了脑袋:“别贫了,进屋再说。”
“去徐彦珩屋里说,”撄宁从善如流的推着兄长的后背往屋里走,说的话却露了怯。
“没大没小,不成体统。”姜淮谆嘴上说的硬气,脚步却自觉转向了那间南屋,毕竟在晋王殿下眼皮子底下说话,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正好明笙领着李岁出来找自家小姐,撄宁干脆将惴惴不安的李岁一齐带到屋里。
州衙内院离衙门两三里,平日里并没什么人住,钦差刺史之流嫌此地不够气派,一般都是在官驿落脚,也就州衙公差忙的来不及回家,才会就近凑合一晚。
徐彦珩倒是个例外,他任职主簿,说着体面实则繁杂的事务官,户籍、缉捕、文书,样样都要干,他性子又认真端正,凡事从不应付,忙到申时都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一年到头,拿州衙当家住。
南屋光线通透,没什么贵重的家伙事儿,最值钱的大约就是那架楠木的矮案,徐彦珩却收拾的干净整洁,叫人看了都觉得舒服。
他进屋便从柜中拿出一只素白碟子,给撄宁倒她的豌豆黄。
眼看着一大一小吃上了,也没人说个话,旁边的徐主簿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姜淮谆没忍住做了那个沉不住气的,率先开了口:“他是?”
李岁嘴里的豌豆黄还被咽下去,手里又被撄宁塞了一个。
“说来麻烦,他现在自己一个人,事了之前我想先让他呆在我身边,等他和父母重逢再说,反正和我们此行要查的盐行有点关系,”撄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也说不大准。”
宋谏之说一句话藏半句,专门钓她胃口。
她只知道建厂的盐井和盐行脱不了干系,却看不透背后的弯弯绕绕。
李岁睁着眼睛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快要贴到撄宁身上。
“你们要查要查盐行?”他脸色一白,小声说:“我没骗你,你不要去,去了的人都跑不出来。”
他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盐行管事的,只手遮天,人命在他们眼皮底下都不算事儿,他咬咬牙补充道:“你要想知道什么,我回去偷偷给你递信儿。”
“话都说不利索,还要帮我呢?”撄宁跟孩子说话也不客气,三言两语打消他冒险的念头:“我最惜命了,命都保不了的事儿,我才不管。”
徐彦珩目光落在李岁身上,略一思索,轻声询问道:“听口音,你是中州人?”
“嗯,”李岁点点头:“我和阿爹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
前两年中州大旱,不少难民一路往北逃到泸州,他们没有户籍没有登名,就是悄无声息死了,也没人知道。
撄宁也一下子想明白其中关窍,放在案边的手紧了紧。
“你不要查这件事了,你们管不了的。”他圆眼睛澄澈的一下子能望到底,写满不安和担忧。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溺人,一线光从窗格露进来,明晃晃的白,却叫人察觉不到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