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又断了一会儿,过了三分钟,周嘉这回发了条语音。
“头悬梁锥刺股的梁状元,怎么,想我了?”
想我了这三个字,周嘉说得既暧昧又喑哑,他也许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那优美的声线被衬托得明晰,让梁路听得如闻耳语,耳根在微微发烫。
又把这条听了一遍,梁路也按住语音发送键,对着被呼吸打上雾气的手机屏幕,认真又缓慢地低诉:“我想你。”
许多次,他在对周嘉表白思念的时候,能看到自己剖出的一颗在跳动的心。他不知道周嘉那颗心是什么样的,到此时此刻,会不会在为自己跃动?他很好奇,什么时候周嘉会对他说,我也在想你。
然而,周嘉打来了语音电话。
听到熟悉的微信旋律,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梁路很意外,匆忙按下了接听。
“……你现在方便打吗?”
“不方便。”对方很果断地回复,“可我就想打。”
梁路不知不觉地漾开了笑容:“还是挂了吧,你回来告诉我,我来找你。”
周嘉顿了顿:“你来,我给你画幅正经肖像,就挂我房间。”
梁路眯弯着眼睛:“为什么不是我房间。”
对方的语气理所当然:“你是我的,当然挂我房间。”
梁路最后是在语音通话里睡着的,他一直开着语音电话没有挂断,就仿佛周嘉陪在他身边一样。熟悉的呼吸声浮在耳畔,梁路安心地进入了梦乡,他可爱的恋人没有什么狗血故事,而他羡慕的爱情,也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第二天上午,梁路依循梁伟成的交代,装着一万块钱,扣了扣他三姨家老宅子的门。
“来了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梁路见到了他表哥一张和善温吞的脸,对方还穿着睡衣和裤衩子,明显刚刚在被窝里。
“小路?你一早来有什么事?”
一早,梁路想了想现在应当已经快十点了。
“我那个……”第一次做硬要塞人红包的事情,梁路开始舌头打结。
表哥很和气,忙活着拉他胳膊让他先进院子来。一走进这地方,明显比梁路家要考究,虽然许久不来住人了,但三姨家老宅可比梁路家多了两层楼,是四层的农村自建别墅。
梁路被带着进客厅,表哥给他倒了杯茶,把桌上的桔子抓了三个到梁路跟前,客气地叫他多吃点水果。
这样好客的气氛下,梁路觉得更尴尬了,他的手汗津津的,摸到了口袋里的红包,他张了张嘴,打算硬着头皮把此行的任务完成。
“陈越,我毛巾呢?”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不是很清晰,但是梁路的手指忽然神经质地颤了一下。
表哥站了起来,朝楼梯喊:“我记得给你放浴室了啊……哦对不起,还在一楼,忘记拿上来了,你要不要先下来洗脸?”
“笨的你。”
说完就是拖鞋踩在阶梯上的声音,那人的脚步越接近楼下,梁路的心脏就揪得越紧。他忽然站了起来:“哥,我有事先回去了。”
话音落下,穿着睡衣的熟悉的人从楼梯上终于走到了客厅。他还是那么好看,高傲的脸上挂着刚刚睡醒的散漫,头发蓬乱着,却无阻碍那张俊美无匹的脸,瞧去另有一番风流多情的滋味。
这个人,昨晚还在他耳边说着情话,是他认为的可爱又幼稚的恋人,是眼高于顶,不露真心的赢家。
“小路,别急着走,再坐会儿。”
梁路的表哥温和地流露着笑容,他戴着黑框眼镜,颊边一个小小的笑漩,既生动又秀气,像一个深邃的陷阱,似一面无情的镜子。
梁路在这面明镜中无所遁形。他从没有像此刻一般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件多么可笑的复制品,是小摊上不入流的a货,无论仿得多像,复刻得多真,一遇见货真价实的正品,他就现了形,露了底,把拙劣一览无余。
他的确只是一个替身,仅此而已。
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梁路与他的三表哥陈越长得尤其像。拥有着相似的五官,可造物主的手却容不得分厘的差别,两人展现出来的气质竟大不相同。陈越眉目舒展,更温吞柔和,梁路却黑白分明,凛冽清俊,从小,梁路被夸赞长得好,却很少有赞叹陈越的声音。
陈越是个乖顺、听话、温和的兄长,在既定的规划里,交过女朋友,订过婚,遵循长辈的心意走着一段顺遂又按部就班的人生。所以梁路从没猜想过他,即使陈越也是毕业于南大,即使他与周嘉同系,即使他有那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笑漩……可周嘉是多么讲究又挑剔的人,梁路曾想,埋葬在那人心底的求而不得,必定是轮高不可攀的月亮,他不可能想得到,周嘉心里的那个人,会是他这个平凡而普通的表哥,是一个在大街上随时都可能擦肩而过的人。
在这个寂然的客厅里,周嘉看到梁路也同样惊愕,他显然是毫无防备的,僵硬着身体线条,朦胧不清的睡意被席卷得无影无踪。
“你……”他想问梁路为什么在这里,可竟一时语塞,这句话,其实应该梁路问他才对。
他告诉对方自己在美国,亲口说了谎言,而那小孩确信无疑。
陈越看周嘉的表情不太对劲,问道:“周嘉,你认识小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