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自幼在村野长大,记事以后,时常要在混账养父的拳头下抢饭吃。
她亲眼所见弱小的无力,知道没有什么,是比自己强大更重要的。
她还跟着裴肃狐假虎威,看多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更懂了人定胜天的道理。
所以她的骨子里,并没有京城贵女那种与生俱来的骄矜含羞和不知烟火愁苦的清雅。
沉玉更像是一株凌霄花,攀援而上,炽烈如火,于市井檐角灼灼而生。
她更有着“借力破势”的慧心,不损傲骨,柔中藏韧,炼出一身夺目风华。
两人就这般静静对望,直到一阵风吹开了男子胸前的鹤氅,露出了他置放于腿上的鎏金麒麟暖炉。
“王爷冷吗,我推您进屋?”沉玉真不太想浪费时间。
她很清楚,眼前这人肯定可以把一切都布置得天衣无缝,但她却不想费舌为离席太久而辩解。
只是她的这点小心思,六王爷倒是一眼就看懂了。
“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再开口,对方已经少了方才的杀气腾腾,平易近人地仿佛如初见。
沉玉伸手捂住了旧伤的位置,直言道,“原本是好得差不多了,但今日王爷这私见的法子实在不妥,那甜羹真的很烫!”
沉玉说得实在,从神态到语气都没有半点撒娇的意思。
但六王爷却明显愣了半晌,忽而笑了起来。
“这是本王的疏忽,下不为例。”
沉玉皱眉,怎么还有下次?
四下又是一片寂静,沉玉发现了,这人是在等她开口。
她于是无奈叹气,继续问,“王爷之前就认出我了?”
“没有,以前我从未见过宋家的姑娘。”六王爷摇头,双手拢在暖炉上,衬得他的指节越发白皙纤细了。
“那还真是巧。”
沉玉低语,忽然觉得裴肃之前说“宋宜贞想要见刘聿淙还有些不够格”这句话,怕真不是在诓她。
但这也太巧了,宋宜贞在京陵城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些人,偏她刚回了宋府,就一个个都见上了?
“况且就算本王之前见过你姐姐,也未必记得住,无关之人,本王从不关心。”
六王爷说着,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
“倒是你,之前说要帮本王办事,本王现在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帮?”
“小女子人轻言微,实在不知道能帮您什么。”
沉玉顺水推舟,把问题又重新抛了回去。
“宋姑娘言而无信?”
“沉玉是有心无力!”
论诡辩,沉玉师承裴肃,自认也是不落人后的,毕竟裴肃那张嘴,可比她厉害太多了。
六王爷果然又笑了,光风霁月得很是好看的。
沉玉也想装傻跟着笑,但是下一刻,她却在六王爷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让她半点都笑不出来的名字。
“你和裴三爷很熟?”
沉玉的心思在眨眼之间百转千回了一遍。
熟,还是不熟,她该怎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