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39章 那便死战（第1页）

林悦兮原本打算，今晚让王铁柱多弄些肉来大快朵颐。哪晓得这愣头青，一门心思只想着给她弄个大碗，除了一开始的那块野鸡肉，后面连个肉沫子都没再见着，反倒是此刻，弄来满满一碗酒，非逼着她喝。

林悦兮酒量本就差，在这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的热闹场合，更是应付不来。就连身为主将的楚逸尘，都被士兵们一轮又一轮地灌酒，更何况身形娇小、又人缘极好的她。

好在王铁柱脑子简单，还算容易应付。林悦兮随便敷衍了几句，瞅准时机，起身溜到了另一边，找了个草垛，蜷起身子躲起来，让王铁柱瞧不见自己。

那一边，小兵们渐入佳境，管他什么伙夫长还是百夫长，个个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起来。

有个胖乎乎的小兵喝得满脸通红，跑来一屁股坐在楚逸尘的脚边：“主将，你教教俺，俺要怎样，才能像你一样坐轿子？”

他晃着堪堪饮完的酒杯，打了个嗝，接着嘟囔：“就像您那种八人抬的、铺白虎皮的。。。。。。”

瞬间，火堆旁呼啦啦凑过来几十张好奇的面孔。

平日里大伙心里都犯嘀咕，军练这么苦的事，主将既不骑马，也不坐马车，偏偏要乘轿子，只是一直没那个胆子问。今晚，借着酒劲，大家索性一股脑全围了过来。

楚逸尘望着面前这些稚嫩的面孔，指尖转着酒盏，笑道：“《吴子》有言，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你们，先学会在暴雨里辨狼烟，再来问本将轿辇的形制。”

小胖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楚逸尘却突然伸出两节手指，扣在他的脑门：“《地形篇》可背的出来？”

胖乎乎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比之前喝了酒的面色更红上几分，嘴巴张了半天，愣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的小兵们一边笑他，一边抓耳挠腮，也面面相觑。

楚逸尘并未生气，而是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道简洁有力的线条：“《地形篇》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你们看——”

他指着地上的线条，开口问道：“这是山，这是谷，这是河。若敌军居高临下，我军该如何？”

有个胆大的小兵，刚啃完手里的肉骨头，满嘴油光，想都没想就扯着嗓子喊道：“那还犹豫啥？直接冲上去干他娘的！”

“对！干就完事！”周围的小伙们年轻气盛，一个个热血上头，情绪瞬间被点燃。

楚逸尘一树枝按下嗓门最大那人激动挥舞的手：“《孙子》曰：‘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你冲上去，是想给敌军当活靶子？”

他转头望向其他士兵：“记住，遇山则绕，遇谷则伏，遇水则渡。行军打仗，不能莽夫逞能，而要懂得借势而为。”

见小兵们不太明了具体状况，又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几种地形的简易图形，一边画一边讲解：“这地势，可分为通、挂、支、隘、险、远六种。通形之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利先居高阳，战利粮道，以战则利。就如咱们前阵子所经之地，平坦开阔，视野良好，若遇敌来袭，便要抢占高处，保障粮草运输通道的安全。”

“挂形之地，易入难出，若敌无备，出而胜之；若敌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楚逸尘继续道，“比如山谷之中，若贸然进入，一旦被敌军截断退路，便会陷入绝境。所以行军前，一定要仔细勘察地形，切不可莽撞行事。”

他站起身，又指了指远处山峦：“至于险形，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也就是说，若在险要之地，我方先占领，就要占据高处，等待敌军；若是敌军先占领，切不可贸然进攻，要想办法引开他们。”

主将讲兵书，深入浅出，本是晦涩难懂的文字，小兵们却瞬间全都明了，一个个认真地猛点头。

楚逸尘勾了勾唇，又问起他们：“《九地篇》中说‘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你们可知何谓散地？”

“我知道！”一个士兵高高举起手，声音清脆：“就是咱们老家那种平地！”

楚逸尘点头：“不错。散地无险可守，故不宜久战。轻地则是指敌境浅近之地，我军不可停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所以，行军打仗，不仅要懂得进攻，更要懂得何时该退。退，不是怯懦，而是另一种智勇。”

王铁柱找不到林悦兮，早就在原来的地方坐不住了，此刻也挤进人群，认认真真地听到这儿，不免挠了挠头，问道：“主将，那要是退不了呢？”

楚逸尘眸色一沉，手中树枝在地上重重一点，口中声音低了几分：“那便死战！”

不远处，林悦兮瞥见他望着欢呼雀跃的士兵们露出的转瞬即逝的笑眼，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冷峻，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那般洒脱不羁，而是骨子里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深沉。

有人在一旁小声怯问：“那三年前的荆谷关一战，主将是不是就是领着兄弟们死战到底的？”

“那一战，主将可是神勇无比！”有小兵醉意朦胧地赞叹，仿佛当年是自己在现场冲锋陷阵一般，“据说，当时敌军攻势凶猛，我方岌岌可危。可主将身先士卒，毫无畏惧，死战到底，更是在后来千里单骑，及时找来援军，一举攻破敌军大本营，带领大宁反败为胜！”

“没错！主将可是咱大宁朝最年轻的常胜将军，十二岁便征战沙场，孤身一人，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砍下了敌军首领的头颅，威名远扬！”另一个士兵满脸自豪，声音洪亮地说道，“大大小小的战役，在主将的指挥下，从来就没有输过的！”

周围的士兵们听着这些讲述，个个热血沸腾，眼中满是对主将的崇拜与敬仰。

楚逸尘却没有说话，而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报——”斥候突然从远处奔来，簌簌行礼禀报，“主将，西北山坳发现。。。。。。”

“明日再报！”楚逸尘截断话音，把手中树枝掷进火堆，“今夜只管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