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敦厚朴实的老者接口道:“陛下恕罪。观陛下脉象与气色,此积郁之物恐与陛下平日所服丹石有关。丹石虽能一时提振精神,然久服之下火气燥烈,其性终究有碍,沉积于脏腑,耗损元气,阻碍气血运行……”
话音未落,殿内温度骤降。
嬴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刀扫向这几个大胆的民间医生。
丹药!又是丹药!
宫中太医不是没提过,但都说得语焉不详,只敢劝他减少服用,何曾有人敢如此直白地指出丹药有害,甚至直言是病根所在?
旁边的太医令夏无且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差点就要出声呵斥。
将闾上前一步,挡在了三位老者身前,对嬴政道:“父皇息怒。此三位先生皆是宫外之人,不知忌讳,言语粗鄙,但其诊断或有可取之处。父皇励精图治,日夜操劳,或因求功心切,误信方士之言,以致龙体受损。如今既已查明病灶,对症下药,或可挽回。”
他这番话既为老者们开脱,也点明了问题的关键,更给了嬴政一个台阶下——不是陛下糊涂,而是方士误导。
嬴政盯着将闾看了片刻,眼神复杂难明。
最终,他胸膛起伏了几下,缓缓靠回软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动摇:“既如此……你们可有法子?”
听到这话,三位老者都松了口气,知道暂时保住了脑袋。
那精明干练的老者连忙上前,条理清晰地说道:“回陛下,若要祛除体内积郁,调养气血,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多管齐下。其一,当以温和草药,清解丹石积郁,疏通经络;其二,辅以针灸之术,刺激穴位,活血化瘀,扶助正气;其三,需用滋补之品,调养脾胃,补益气血,固本培元。如此三管齐下,循序渐进,虽不能立刻根除,但减轻病痛,延年益寿,大有可为。”
延年益寿!这四个字精准地击中了嬴政内心最深的渴望。
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此法……有几分把握?”嬴政追问。
三位老者对视一眼,还是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答道:“陛下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若能谨遵医嘱,摒弃丹石,耐心调养,草民等有七成把握,可让陛下龙体大安,至少……可延寿数载。”
七成把握,延寿数载!
这对于一个被病痛折磨,又无比渴望长生的帝王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
嬴政沉默了。殿内静得落针可闻。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决断:“好……就依你们所言。夏无且你记下他们的方子和法子,全力配合。所需药材无论多珍稀,立刻去取。”
他又看向将闾:“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这几位先生便安置在宫中偏殿,好生照料。记住,今日之事,若有半点风声泄露出去……”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提头来见!”
“儿臣遵旨!”将闾躬身领命,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三位老者更是叩头如捣蒜:“草民遵旨!绝不敢泄露半句!”
将闾带着三位如释重负的老者退出了寝殿。蒙毅也行礼告退。
殿内只剩下嬴政一人,他看着摇曳的烛火,感受着体内隐隐的刺痛,又想起了刚才那句“延寿数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将闾这个儿子,是真的在关心他,还是在为自己铺路?
或许两者皆有吧。但无论如何,他带来了希望,这就够了。
咸阳的夜,依旧深沉。
但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似乎有新的变数,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