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国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
将闾正与少府少监杜周低声商议着格物院的事务。
杜周捧着一卷新绘的图纸,神情专注地汇报着某种机括部件的改进方案,言语间条理清晰,对各项数据如数家珍。
“如此一来,此部件的损耗可降低一成半,而效能预计能提升两成。只是所需精铁耗用也会相应增加,成本……”杜周略带一丝犹豫地看向将闾。
将闾指尖在图纸上轻轻一点,截断了他的话:“成本不是问题。效率和耐用性是首要考量。格物院的产出,关乎国之利器,不计成本,务求精良。此事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直接调拨。”
“诺!”杜周精神一振,心中对这位年轻的监国公子愈发敬佩。
不拘泥于眼前得失,着眼长远,这份魄力远非寻常人可比。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一名亲卫在门外低声禀报:“殿下,北军右营都尉李克寒将军携子求见。”
将闾和杜周的目光同时顿了一下。
李克寒?他深夜来访,还带着儿子?
将闾心中念头一闪,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看来章邯那点“小爱好”,效果显著。
“让他们进来。”将闾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杜周识趣地收起图纸,默默退到一旁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只是书房里的一件摆设。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声从门外传来。
书房门被推开,一股寒气涌入。
只见李克寒面色凝重,一手死死攥着一个年轻人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走了进来。
那年轻人正是李庸,只是此刻他形容狼狈,上身赤裸,背后纵横交错地绑着数根带刺的荆条,荆刺已经深深嵌入皮肉,渗出点点血迹,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噗通!”
一进门,李克寒便猛地一按李庸的肩膀,后者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额头触地,连哭泣声都带着恐惧的颤音。
李克寒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对着将闾躬身到底,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惶恐:“末将李克寒,教子无方,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将闾坐在案后并未起身,目光淡淡地扫过地上负荆请罪的李庸,又落在李克寒身上,语气平和地问道:“李将军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李克寒抬起头,脸上带着苦涩和羞愧:“回殿下,皆因末将这不成器的犬子。此子愚钝,不辨是非,前些时日受了些宵小之辈的蛊惑戏弄,竟……竟在外面胡言乱语,说了些……说了些对殿下新政不敬之言,污了殿下的圣听。”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将李庸的行为归结为“愚钝”、“受人戏弄”,绝口不提“六国旧人”,更不提“勾结”、“密谋”,只轻描淡写地说是“说了些不敬之言”,将一场可能涉及动摇国本的大祸,硬生生说成了一场不懂事的孩子被人当枪使的闹剧。
其目的无非是想大事化小,保住儿子这条小命。
杜周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这位李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仅战场上勇猛,这说话的艺术也是炉火纯青。
将闾看着李克寒,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他自然知道李庸干了些什么,也清楚李克寒这番话避重就轻的用意。
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