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杜周宣读罪证的回响,似乎还萦绕在梁柱之间,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御座之上,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嬴政的目光,缓缓从那些呈上的物证——淬毒的丹丸、密谋的书信、诅咒的符箓上移开,最终落在了跪伏于地的冯去疾、冯劫等人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狂怒的表情,反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但这冰冷之下却蕴藏着比雷霆更令人恐惧的威压。
“丞相,御史大夫。”
嬴政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方才你们哭嚎震天,言之凿凿,称将闾坑杀方士,乃千古暴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官员,“那么现在,你们告诉朕这些是什么?”
他随意地指了指殿中陈列的罪证,“这些意图毒杀朕、诅咒朕、勾结六国余孽、祸乱朝纲的奸贼,朕该不该杀?”
冯去疾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心维护的高人,竟是这般蛇蝎心肠的恶徒。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冯劫更是面无人色,汗出如浆,叩首在地,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臣……臣昏聩,臣失察,臣……罪该万死!”
“昏聩?失察?”嬴政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度嘲讽的弧度,“朕看,是利令智昏!是被人蒙蔽,还是甘心同流合污,嗯?”
这轻轻的一声“嗯?”,如同重锤砸在众臣心上。
尤其是那些方才跟着摇旗呐喊的官员,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陛下息怒!”
李斯适时出列,躬身道,“冯相、冯大夫或为奸人所蒙蔽,然失察之罪,亦不可恕。至于其他附议官员多是人云亦云,不明真相。陛下圣明,必能明断。”
嬴政冷哼一声,目光在李斯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冯去疾和冯劫身上:“冯去疾、冯劫,身为丞相、御史大夫,不能明辨是非,险些酿成大祸,即日起,罢黜官职,闭门思过,听候发落!”
对于其他弹劾的官员,嬴政并未一一追究,只是冷冷道:“尔等身为朝廷命官,遇事不察,听风是雨,险为奸佞张目!各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雷霆落下,却又留有余地。
罢官,而非赐死;
罚俸,而非下狱。
帝王的权术,可见一斑。
但对冯去疾、冯劫而言,这已是政治生命的终结。
两人瘫软在地,面若死灰,被殿前武士半拖半扶地带了下去。
处理完这些,嬴政的目光转向廷尉府官员:“廷尉府那边,赵高一案,牵涉方士者并案处理,严加审讯,务必彻查到底,所有罪证逐一核实,依法处置,不必再报。”
此言一出,虽然殿中无人提及赵高此刻的境况,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中车府令,他最后的指望,随着方士案的真相大白,已彻底化为泡影。
阴暗的牢狱深处,等待他的,只剩下绝望的结局。
朝堂上的风向,彻底变了。
方才还汹汹而来的弹劾浪潮,转瞬间烟消云散。
嬴政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将闾身上,眼神复杂。
有审视,有惊异,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满意的情绪。“将闾。”
“儿臣在。”将闾微微躬身。
“方士一案,你查得很好。”嬴政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当断则断,雷厉风行,有几分当年朕平定嫪毐之乱的风范。虽手段酷烈,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此番你为大秦,清除了心腹大患。”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满朝文武,包括一直沉默的扶苏,都微微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