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饼干和糖,还有果冻。”陆见山合上车门,“后座有瓶装矿泉水。”
交代完这些,陆见山再次离开。
从昨晚阿婆手术到现在,林嘉木没吃一点东西,这会儿肚子确实饿了。
她吃了几块饼干,左右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拿出手机准备刷会儿短视频打发时间,可这里压根没网。
连信号也没有。
她闭眼,想补会儿觉,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地即将入睡时,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她烦躁地睁眼,山上飞了好几架用于测量茶山面积的航拍无人机。
山上的人分两拨,一拨是和陆见山他们一起搞测绘的人,另一拨是在山上采茶的人。
小时候外婆和兰姨也会带着她上山采茶。
她瘦得像竹竿,大人用的茶篓子比她腰还宽,她回回都系不牢。
兰姨按她的身量,从河边砍了竹子,拿柴刀劈成竹片,亲手给她编了个小竹篓。
竹制品用久了会生出倒刺,容易刮伤手,兰姨便从旧窗帘上拆下块儿破布当外皮包住竹篮,缝补的时候她吵着闹着要兰姨用针在篓子后面绣她的名字。
那会儿《康熙王朝》热播,她让兰姨在后面绣的是“嘉木御用”四个字。
一天下来,阿婆和兰姨能采满几个大篓子,她手笨,堪堪填满小篓的三分之一。
采完茶,走几里路去镇上的茶厂,那里常年收茶,按重量算钱。
卖掉小篓里的茶,得的钱入她的小金库,算她的私房,兰姨阿婆从不要她的。
其实每次换不了几个钱,顶多两三块,但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满足的,手里攥着硬币,心像天上的羽毛一样飘飘然。
回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单是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心里竟暖洋洋的。
这无人机飞来飞去吵得人无法入睡,反正闲的没事,林嘉木想到茶山上看看。
*
清明多雨,茶树叶片被雨水洗的干干净净,芽尖儿上莹润着丰满的水珠。
空气氤氲着浓郁的茶香,兴致莫名越来越高,沿着兰姨和阿婆从前常带她走的那条路,林嘉木一步步往山上去。
她速度很慢,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看到好风景便掏出手机拍几张照片,悠闲得像是出来踏青。
从山脚一路往上到山腰,回到曾经茶树长势最好的地方,林嘉木却傻了眼。
茶树叶片并非鲜嫩的翠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本该泛着蜡纸光泽的叶面,如今布满孔洞。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像是久旱干涸后的残痕。
记忆里挺立的芽尖儿此刻卷缩成铁灰色小钩,数年前林嘉木跟着Dawson在日本关东投资过一片茶庄,实地考察时同行的茶叶种植专家提到过这种情况,学名叫芽尖碳化。
树根的情况更是糟糕。
盘根错节的根须赤裸裸暴露在地表,分叉处增生出肿瘤状膨大体,景象十分怖人。
说不上来的感觉。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很多事情都变了。
她思绪有些凌乱,无人机从她头顶飞过,带起一阵风,脊背升起幽幽寒意。
方才优哉游哉的心情一落千丈,她顺原路返回,陆见山已在车上等她。
“去哪儿了?”他问。
“山上,瞧了两眼。”林嘉木心事重重地上了车,最后还是忍不住问,“茶山,县里怎么打算的?”
“难办。前几年山顶的松树被砍得不剩几棵,山腰水土流失太严重,县里开了好几次研讨会,治理要花一大笔钱,县里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好几个乡都等着修路,目前的想法是给优惠政策,看有没有大型茶厂愿意落地咱们这儿,帮咱们把这烂摊子一块儿处理了。”
“县里的意思是,这茶山白送都行,厂愿意建咱们这儿就好。”陆见山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透着股无奈,“但咱们这儿偏,大厂瞧不上咱。”
林嘉木闷闷地“哦”了声。
多年在投资圈摸爬滚打的直觉告诉她,陆见山刚才的方案并非最优解,她心里有个别的想法。
只是还需要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