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蕙当然否认。
她问女儿喜不喜欢舅舅,敖心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宋恩蕙说,舅舅刚出生的时候,也会有人嚼舌根,说外公外婆不要妈妈了。所以妈妈从小对舅舅很差劲,老是冲他发脾气,还使唤他。有一次他正在上厕所呢,我叫他一声,他都没尿干净,就把小叽叽塞了回去,屁颠屁颠跑过来给我拿东西。
宋洲:“……”
宋洲欲哭无泪。
这个发生在他五岁时候的小段子林琅已经讲了很多年,重复次数多到鹿城里的所有好姐妹都倒背如流。原本以为这桩糗事会终结在老一辈的玩笑里,现在看来敖心会帮她一直流传下去。
“对,没错,”宋洲鼓励她,“我们的心心那么聪明,肯定也能训练出一个听话的好弟弟,保护你。”
敖心咯咯直笑,声音清脆得像只百灵鸟,宋洲没忍住,又拍了好几张发给高云歌。
宋洲愿称敖心为一种全新的硬通货。人类幼崽谁能不爱呢,只要是发敖心的照片过去,高云歌就回秒回。
通常是一些非常古早的表情包,然后礼尚往来,也发来几张在老家的日常,屋外的黄土高坡,屋内供暖的烤火炉。孙菲并不在甘肃过年,没待几天就要回去。高云歌还要送她去兰州机场,他开一辆二手的吉利帝豪,宋洲翻看过他的购买合同,那辆车要四万多,且不保实表。
高云歌托路人在兰州机场的大红字下给兄妹俩合了张影。宋洲把照片放到最大,满屏都是高云歌的脸,笑起来时整个人洋溢着他自己并不自知的生命力,宋洲隔着屏幕都能吸一吸,浑然不知宋恩蕙站在自己身后良久。
宋恩蕙轻飘飘地来了句:喔唷,这谁啊。”
她属实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这个人忘了。”
宋洲吓了一跳,手机一哆嗦掉到怀里。他目光跟随宋恩蕙绕到沙发前,抱起已经熟睡的女儿,即将各回各家。
宋洲这时候才硬气起来。
不对啊,我和高云歌当年不就是被你宋恩蕙棒打鸳鸯的吗,咋还怪我头上来了。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把他妹妹带去上海,让他知道孙菲是被山海市那边的人家收养的,他能离开温州吗?”他挺起胸膛挡住了宋恩蕙的去路。别人家的白月光都是突然回国,光鲜亮丽,他的小夜莺兜兜转转归来仍在车间,只是换了城市。
敖心正在酣睡,他控诉的声线压得很低,故意讲反话,用一种得意洋洋的语气,“失算了吧。有情人终成眷属,茫茫人海总会相遇。你三年前要是没帮着咱爸把我和他拆散,说不定我跟他还走不到现在。这下好了,他在我心里地位都不一样了。”
宋洲期待在姐姐脸上看到气急败坏的痕迹,宋恩蕙从始至终处变不惊,眉毛都不抬一下。
“可你们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宋恩蕙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客厅略微昏暗的光线竟有些魅惑:“想迅速把一个人拿下,又打心眼里认定能被迅速拿下的,不值钱。”
“况且你当时拒绝任何诊断。你但凡有份医院盖章的证明,诊断你是强迫或者躁郁,哪怕是双相也好,你那些出格的言语和行为,至少也能用精神疾病来解释。”宋恩蕙耸耸肩,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现在如果跟我说你要去跳楼,我会很平静。但高云歌不一样,他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突然疯狂地追求他,又给他花那么多钱。你让他压力很大,你以前是不是说过很多次,如果不一起回温州,你就去自杀。”
“那又怎么样,”宋洲面色有些沮丧,“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嗯,就像我们母亲每次发现父亲出轨,用跳楼自杀来威胁,宋宛成也不吃这一套。”宋恩蕙看向弟弟的眼神里有悲悯,“你说得很轻巧,跟喝白开水一样,但听到的人多少都会当真,包括高云歌。”
“你真的让他很困扰。”
“所以当他询问我——嗯,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亲姐姐,还因为对高学历人群有滤镜——他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到你,我给出的建议非常简单,断联。”
“他起初也很犹豫。”
“但事实证明,就算他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了,你也照样好好活着,完成学业,步入社会。你们俩若真的有缘分再相遇,你再跟他撒泼打滚,也比三年前有分寸。”
“明明是我,帮你把这段在当时无法延续的感情,硬生生保留到现在。”她又露出个无辜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漫不经心,“你应该谢谢我的。敖杨的周岁礼你还没给我补过来呢,我要一条香奈儿红宝石版的水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