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雪峰眉头紧皱:“但是,梁启华是个在一个月后就因为身体衰竭去世的68岁老人,他虽然脑子还算清楚,但他的身体状况真的足以支撑他这么爬上爬下的再来一次?”
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屠邵东冷哼一声:“你现在想了也没用,人已经死了,只能说……都是方元强这个畜生玩意儿,要不是他出来拿老头挡这么一下,当天调了监控什么事儿都明白了。”
审完了人,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底下的小朋友,一晚几乎没怎么睡的郝雪峰松下口气,倒进沙发里:“本来还想查一查李明月的案子,但现在梁启华都死了,还真是,一点希望都不打算给我……”
他说完,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隔了许久屠邵东才开口道:“但其实当时以你的状态也撑不了多久了不是吗,即使没有李明月的案子,你也不可能一直那么下去。”
“……老屠,我看你这条老狗鼻子是不行了,闻了半天就闻出来这。”
郝雪峰好笑地摇摇头,他直起身子,见屠邵东那张平时写满凶神恶煞的脸上流出淡淡的自责,不由地又叹了口气。
“我当时的状态怪不了任何人,邵东,他们都说我的心理素质比你好,但其实一直逃避治疗的人是我,老徐那边的疗程是我没能坚持下来,而你最终靠老唐的帮助又能面对火了,你比我要坚强得多……所以,这些年是你替我扛下来的这些事,要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你。”
见屠邵东还是拧着眉头不说话,郝雪峰勾过他的肩膀拍了拍:“反正啊,我现在是要将功补过了,之后你有任何应付不来的事情,我这个老家伙都会来帮衬的……至于别的,你就交给小朋友吧,别操心太多,韩涛的问题既然咱们已经有意露给蒋耀了,之后他会想办法,你这条老狗就歇歇吧。”
话说到这地步,屠邵东原本紧得能夹死蚊子的眉头才终于松了一些,他满脸无奈:“连唐锋那个老狐狸对着我都不敢张口闭口叫狗,郝雪峰,对着一个支队队长,你搞办公室政治的眼力见儿都到哪儿去了?”
“怎么,现在给我摆领导臭架子?”
郝雪峰倒是没想到老搭档现在已经进步到能拿职权压人了,好笑地揪了一把屠邵东一早没刮的胡茬:“少废话,赶紧汪一个,要不以后我就不替你过来看老爷子了。”
“老头都落你手里了,谁讲的过你啊。”
屠邵东笑了笑,心情好似好转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站起身:“我去催一下梁启华的背景,你去找江州那边的人聊聊吧……对接的工作我懒得搞。”
郝雪峰眉毛一扬:“刚刚摆架子现在又想使唤我?屠队长你……”
“……汪。”
“这还差不多,完事儿别忘了让支队给我开公函……我一个派出所副所长旷工两天了,回去要是不好交代,我只能跑去老梁办公室投诉了。”
上午十一点,韩涛和秦冬为逮捕梁博川忙活的时候,蒋耀正坐在疗养院的门栏下头,看着满院子的被单发呆。
昨天经过他的提醒,小龙山的护士们也纷纷反应过来,她们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再听方元强的摆布,于是一夜之间,小龙山偌大的院子里便晾满了衣服……不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换东家的护士趁着休息,纷纷将宿舍里能洗的东西都丢进了医院的共用洗衣机,而之后,便有了眼前这幅景象。
时近中午,天已经有点阴了,渐厚的云层堆积在疗养院上方,似乎随时都可能挤下来几滴雨。
蒋耀出神看着被风吹得翻飞的被单,耳边又响起之前在休息室门口听见的话——
“这小子只是看着热忱,实际远比秦冬冷血。”
一度蒋耀觉得屠邵东肯定是误会了,但想想这么多年长兴双刀在一起破过多少案子,以他们的眼力,不可能双双看错人。
而对蒋耀来说,从小到大,韩涛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和“冷血”联系在一起的人。
从15岁开始,韩涛就是他认识的最仗义的大哥,为他出过无数次的头,而也正是因为韩涛,他虽然在14岁的那场灾难里同时失去了父母,不得不跟着姨妈生活,但整个学生时代,从来没有人敢拿这件事情来编排他。
从两人转到一处上学开始,所有有意无意嘲笑过他的人几乎都挨过韩涛的打,其中甚至有一次,韩涛仅仅因为对方说了一句“丧门星”就把人鼻梁打断了,后头被穆姨罚跪在客厅里整整一晚上,两边膝盖都跪紫了,第二天却还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他一起去上学。
在蒋耀的记忆里,虽说之后韩涛就没有再动过那么狠的手,但是也正因为那一次,从此之后蒋耀就再没有在同学的口中听到过这三个字。
可以说,14岁之后,如果没有韩涛,他绝变不成现在的蒋耀,但这样护着他长大的大哥,从骨子里会是冷血的吗?
原先不这么去想的时候,蒋耀很少觉得这些事情是有问题的,然而如今再去回想,似乎早在韩涛成年之前,他就是个可以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的人,不像是自己,什么事都写在脸上,韩涛即使是在帮他出头的时候都是笑嘻嘻的,以至于对方开始都当是闹着玩,后头挨了打才意识到,韩涛是货真价实地打算将他们送进医院。
在过去,韩涛的母亲穆婉也曾经悄悄抹着泪和他说过,韩涛的亲生父亲是死于非命,之后韩涛的继父性格暴躁,喝了酒常常对家人动手,而为了保护母亲,十岁出头的韩涛便学会了将母亲锁在屋里独自面对父亲的拳头……他在学校里展现出的熟稔的打架技巧也大多源自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