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板儿随着外婆加速走,一直走到大门前的两座大石狮子旁边。板儿看着石狮子,觉得有些好玩。心想:好在是石头的,如果是真狮子,它一口咬下来,还不是把膀子咬断啊,最后肯定会被它吃掉。这么一想,倒觉得有些恐怖了。但假的毕竟是假的,王板儿恐怖的程度毕竟没有看到真老虎和真狮子那么强烈。
王板儿很是奇怪婆婆为什么不赶快喊人开门,而是犹豫不决着。他看见婆婆掸了几掸衣服,——他当然不理解这是婆婆怕自己的衣服脏,是婆婆心里有些自卑的外在表现——反而离开大门而去,且走得远远的。
外婆又对板儿道:“到老姑太太家不比在家里,不能乱跑乱摸人家的东西,也不能拉人家的抽屉看,更不能把人家的东西拿放进自己的袋子里。那样就是偷东西了,知道不?——如果姑老太太叫你叫她,你就说‘请姑老太太安’。还有,在桌子上吃东西,要用筷子或汤勺儿,不能什么东西都用手去抓。知道不?”
板儿感觉这些话好像在家里说过的,于是觉得有点不耐烦,一边“嗯嗯”答应着,一边想早点进去,能不能有些吃的东西。
外婆走到了一处小门前,向别人打听什么“周大爷”,别人似乎在耍弄她,不好好的回答她。板儿真有些不耐烦了。
外婆又没有在小门前喊人开门,接着便拉着板儿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板儿实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走了一会儿,板儿望见偌大的场地上有好多的孩子,围绕着几个货郎担子在买块子糖或饼儿、糕点等等东西吃。有的正在啃好像是熟藕什么的,还有的在玩石子儿碰砖头比准的游戏。而王板儿望见那些卖熟食的摊点,就忍不住要朝那里走。可是外婆拉着他的手,丝毫没有买东西给他吃的意愿似的。他只能服从被拉的手臂,而心有遗憾地不能吃到那些哪怕是一点点的熟食。
姥姥走到人群外围,拉住一个比板儿身子还要高的少年道:“我问你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的在家吗?”
那身子高高的少年连连眨巴着眼睛,道:“哪个周大娘?我们这里有几个周大娘呢!”
姥姥连忙道:“就是,就是那个,是太太陪房的那个周大娘。”
高高的少年道:“哦哦,我晓得了。你跟我来。”
于是外婆又拉着板儿的手,跟着少年往另一个方向走。走到了一堵大院墙的旁边,那少年指着一处门道:“喏,这就是她家。”然后又拉开嗓子高喊道:“周大妈,有个老奶奶找你呢!”
门内传出了一个声音,道:“是哪个啊?”接着便走出了一位中等身子、方方脸的大妈来。——她正是刘姥姥要找的周瑞家的。——刘姥姥一看,便认出了是周瑞家的,连忙迎上去打招呼道:“好啊?周嫂子!”
可周瑞家的却呆愣在那里,直着眼光望着,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外婆笑着道:“不记得了?我,狗儿岳母,板儿青儿的婆婆,姓刘啊。”
对方恍然大悟似的道:“哦,对了,刘姥姥,你好?哦,多年不见了,真难看得出来了,——请屋里坐。”
外婆拉着板儿,一面走,一面道:“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们?”说着便进了屋。周瑞家的命一名小丫头倒来了一碗茶。刘姥姥用嘴边试了试,还好,不甚烫,于是就先给板儿喝一口。板儿想:“怎么是水而不是吃的东西啊?”但是板儿并没有把想的说出口,而是低着头连喝了两口茶。他现在是既渴又饿。后来外婆跟周大妈又说了好几句话,好像还说到自己“长这么大了”了的,但他都没有完全听明白。他只感到,大人之间的闲话,好像太多太多了。
板儿又听到外婆在说:“原来的凤哥儿,现在的琏二奶奶当家作主了?我当年就说她不错。别看是个女的,实际上赛小伙,蛮能干的。这么说来,我今天还得非见她不可呢?”
周瑞家的道:“这个肯定的呀。如今只要有客人来,都是凤姐儿忙着张罗接待的。今儿哪怕见不到太太,倒是要见她一面,才算不是白跑了一趟。”
刘姥姥很感激的道:“阿弥陀佛!我算是遇到活菩萨了!全仗着您嫂子给方便了!”
周瑞家的道:“姥姥你说的哪里话。——想当初,我那个他买田地的时候,多亏狗儿他父亲帮助呢!这个我们一直记在心里呢!今天我帮着引见引见,又不费什么大事儿的。”
板儿站在外婆的旁边,又深深的感到大人们之间好像废话太多太多。
板儿又听得外婆道:“这个凤姑娘,今年也不过二十来岁吧,能当这样的大家,真不简单啦!”
周瑞家的向刘姥姥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哎呀我的姥姥,我本打算不对你说这些的。——这凤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儿胜过年纪大的。不单是人长得漂亮,而且心眼儿多,眼睛一眨就是个鬼点子。据说虽然识字儿不太多,但伶牙俐齿的十个八个男人都说不过她。……”
正说着,有个丫头过来道:“老太太屋里饭已经摆好了。二奶奶这刻在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一听到丫头的话,连忙站起身对姥姥道:“快点儿走,她这一下来,只有吃饭是个空当,我们得先去等着她。如果迟了,向她谈事情的人就多了,我们说不定就插不上去了。等吃过中饭再睡午觉,就更没有空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