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掀翻茶盏时,李林甫正将誊抄的弹劾奏章塞进竹筒。
滚烫的茶汤漫过青石地板,在《氏族志》的残页上洇出褐色的痕。"现在动手只会落人口实!"老御史的象牙笏板重重磕在案几边缘,震得墙头悬着的《礼运篇》帛书瑟瑟作响。
方羽立在含元殿飞檐投下的阴影里,望着两个紫袍身影先后钻进不同的马车。
商瑶递来的冰裂纹瓷碗盛着井水镇过的杏酪,碗底沉着几粒从新科考生处得来的算筹竹签。
"博陵崔氏今早往魏府送了三车书卷。"她忽然指向宫墙外升起的黑烟,"但城南造纸坊的工匠说,那些书匣夹层里填的都是河东道的粗麻。"
暮色染红兴庆宫琉璃瓦时,三十名新科考生正围着曲江池架设浑天仪。
铜铸的赤道环突然卡住,穿短打的少年掏出袖中算尺,在池边青石板上划出两道相交的墨线。
"这不是妖器!"他举起滴着池水的晷针,针影正落在墨线交汇处,"《九章算术》勾股章第七题,用三丈竹竿测。。。。。。"
围观人群中突然响起丝绸撕裂声。
魏征最得意的门生提着撕破的袍角,脸色比身上溅到的靛青染料还要难看。
他身后跟着的八个仆从,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的《五经正义》雕版。
方羽接过禁军递来的密报时,指尖划过粗麻纸上的墨渍。
那是从魏府后巷捡到的碎纸,拼凑出的半幅地图标注着剑南道的盐井位置。"让新设的海事科考生去查。"他将密报浸入商瑶备好的药汤,模糊的字迹突然显出朱砂画的波浪纹。
二更鼓响过三声,朱雀大街西侧的茶楼还亮着灯。
李林甫将鎏金银壶重重砸在凭栏上:"那帮寒门竖子竟敢用明算科的名头查盐税!"
"让他们查。"魏征枯瘦的手指划过《周礼》竹简,"等查到陛下赐给长孙家的盐井。。。。。。"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的血迹在烛光里像朵将败的石榴花。
方羽站在国子监新立的算学碑前,月光将碑文里的"格物致知"四字映在他掌心的老茧上。
商瑶提着灯笼转出回廊,灯影扫过碑阴处新刻的海潮推算表。
"工部今晨收到扬州考生改进的盐灶图。"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账册,"但盐铁使的旧档显示,五年前河东道就有类似形制的灶台。"
四更天的露水沾湿方羽的袍角时,他正对着案头两份笔迹相同的防洪策论冷笑。
左侧是清河崔氏呈上的洒金笺,右侧是从洛阳快马送来的粗麻纸,相同的治水方案里藏着七个故意写错的计量单位。
"这是陷阱。"商瑶将温热的药碗推到他面前,"但若让新科考生带着明算仪器去实地勘测。。。。。。"
方羽突然用刀尖挑开灯芯,爆开的灯花照亮他眼底跳动的光。
案几下方露出半截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四十根竹筹——每根都刻着不同世家的秘密。
晨光染白承天门兽首时,方羽将最后三根算筹塞进太极殿的铜鹤腹中。
商瑶在阶下仰头望着随风晃动的鹤喙,那尖喙正对着魏征车马离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