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讲述时的语气,显得极为平淡自然,但给人听来,却是阴气森森,透着寒意。
“我自打一生下来,襁褓之中,双亲便已故去,先出生的一个哥哥,也在九岁时,意外溺水而亡,仁宗皇帝将他的一个侄子过继过来,承袭了太祖嫡系的楚国公爵位,此人也就是我现在的大哥赵恩。后来英宗皇帝以旁支身份继承大统,念及我是嫡系,对我颇有些同情,便将原来的楚王府、太祖潜邸等爵产赏还给了我。不过府中的太监、奴婢都是老人,照料我日常起居时,都总是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到,太祖后人命舛不寿的诅咒传言,让我打小便知自己命难久长,心中阴郁难解,吓成了个形销骨立的病秧子。众人都说,看这样子,我即便不夭折,也难活过弱冠。可就在我七岁那年,家中来了几位看家护院、打更巡夜、种花抬粪的仆役,亏得这些恩人,忍辱负重,才让我摆脱了这半人半鬼的日子。”
说到这儿,赵世顿了一顿,回头指着守在楼梯口的瘦长汉子说道:
“他叫端木云楚,乔兄弟能否猜出他的来历?”
乔峰听赵世如此说,仔细凝视端木云楚半晌,发觉此人眉宇间果与师傅玄苦有几分相似,心中已猜出几分,说道:
“我恩师出家之前的俗家姓氏便是端木,我这把剑便是他家传信物。”
言罢,将腰间佩戴的“端木剑”放在桌上。赵世上前拿起,手握剑柄,一声剑鸣,利刃出鞘,只见长剑似水,满室皆辉,不禁称赞道:
“好剑!‘端木剑’果然名不虚传!”
端木云楚见宝剑确是自己祖传印信无疑,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拜倒在地:
“端木云楚拜见本族掌门人!”
乔峰连忙站起来拜倒还礼,言道:
“端木大哥误会了,快快请起。我只是随着师傅学了几年武艺,师傅说我与他只是一师一徒,算不得端木家的子弟。”
端木云楚听乔峰如此说颇为讶异,站起来喃喃道:
“竟有此事?叔叔离家时,父亲明明与他商量好的……”
抬头见乔峰与赵世都望着自己,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
“公子与少侠有所不知,当年我爹带族人离家,投奔公子的时候,便将这把祖传的端木剑交给了我叔父,嘱咐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由我父亲率合族前去公子府邸尽忠,弥补先人八十年前所遗留的缺憾。而由我叔父存孝道,将端木家的印信、武学流传下去,若是我等族人有何不测,世上不至于再没了端木家的名号。后来,为保公子周全,家父带全家隐姓埋名,与叔父也断了联系。今日见到乔少侠的武功、佩剑,才又有了叔父下落。敢问少侠,尊师是否复姓端木,名讳上风下城?”
乔峰思量这是恩师家门之事,当可不必隐瞒,但也不便点破,只说了句:
“我也并不晓得恩师的俗家名字,只知复姓端木。”
端木云楚凝眉道:
“如此说来,叔父是出家了?乔少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非是有所怀疑,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乔峰连忙道:
“端木大哥但说无妨!只要兄弟能办到的,定当从命。”
端木云楚正色道:
“之前听公子与种少将军回来,说起少侠你那日的武功人品,在下实在是不胜仰慕!听得对少侠武功家数的描述,更是敬佩无比,断定少侠必是我叔父传人。少侠用剑收发暗器那三招,乃是我家‘凌云剑法’中的最后三式,能使出这三招者在我端木门里,除了资质最高,武功最强的家叔之外,再无他人。在下的意思,少侠可否……”
乔峰点了下头,话不多说,拈起桌上长剑,纵跃而起,直与屋顶房梁平齐,头下脚上落下之时,运剑成弧,剑尖触到桌上一杯新茶,竟将茶杯兜了起来,往外一送,只听“咔”的声响,茶杯平直飞向三丈外的雕花隔板内,镶嵌其间,杯中茶水竟只溢出少许,大半还在杯内。
赵世、端木云楚二人见他如此神技,不禁大为敬佩。
乔峰抱拳的说道:
“端木大哥,这便是师傅传授我的‘惊鸿掠影’、‘玉龙倒悬’、‘云压摧城’三招剑法。”
当下端木云楚再无怀疑,拱手致礼道:
“尊师定是我叔父无疑,叔父现下在何处?身体可好?少侠可否告知一二。”
乔峰道:“师傅他老人家很好,只是有嘱咐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未得恩师准许,实在不能泄露他的行迹,还请端木大哥见谅。来日兄弟见到恩师,定会跟他提起,届时我想师傅也肯定会想见端木大哥。此剑既是大哥祖传,自当物归原主。”
说罢,便将“端木剑”还于剑鞘双手奉上。
端木云楚急忙摆手道:
“少侠万勿多心,此剑乃是我叔父所有,传于自己弟子实属天经地义。再说叔父生平最为聪睿,既将此剑传于少侠,我看绝不会错,少侠如此英雄,来日持此剑,饱饮奸人恶霸之血,也是光大我端木门楣之幸事。”
乔峰还要推让,却被赵世出言阻止:
“我看乔兄弟不必多言了,此剑既是尊师传于你,未经他许可,再转赠他人,终归不大妥当。咱们言归正传,先把之前的事与乔兄弟说完,咱们再把酒叙旧不迟。”
“方才让端木世兄与乔兄弟你相认,并不为别的。乃是想与你说明端木家与我府上的渊源,我方才提到的七岁那年,来我家中的这些仆役,正是端木世兄的父亲端木风行世伯。他先是凭借一身高强的本领,赢得禁军督监童迎海的信任,后被童督监排到我府中做卫士头领,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后又用计或软或硬,将我府中仆役尽数换成端木家的子弟,才在出城游猎之时,告知我历代太祖嫡系命运不祥的事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