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钦死了,死在了阴梦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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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浪猛退,老旧的破茅屋顿现。
村里都不常见的茅草房就那么颤悠悠地藏入杂草之间,而茅草屋的正前方,是三口深不见底的井。
文侪靠近去瞧,只见井缘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穿着一身孝服的颜添正在朝井下张望,她身边摆着几张写满数字的草稿纸,她每往井下看一眼,便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数字。
她探身的幅度不断增加,身子愈发地前伸,脚叫青苔一滑,一不当心便往下头栽。
然文侪伸手猛然拽住了她,半个身子都没进井中的人就那么被他生生拖到了一边。
可颜添开口第一句不是感谢,而是问了一句:“文侪,你说,这井究竟有多深啊?先前分明没出错过,怎么现在我总也测不准?你说我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文侪不知该如何作答,往旁边一瞥,只见戚檐那傻大个这会也学着颜添的模样正往井下看。文侪忧心那人没个分寸,一不小心掉下去瞎搅事,于是赶忙将他往后拽。
谁料戚檐纹丝不动便罢,还转身冲他勾了勾手指头喊他过去。
“干什么?”文侪没好气。
“这口井的水位比较高,水也较那俩要清澈。”戚檐笑得明朗灿烂。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侪凑过去,两张人脸于是出现在了水面上。
戚檐指着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笑说:“我才发现我的头发已完完全全变成金色了。——嗐,就想问你觉得我什么发色更好看些?若是你喜欢金的或者浅些的,等重生后我便去染一头新发色。”
戚檐言罢还娴熟地冲他抛去个媚眼。
“靠……”文侪揍了他一拳,气还没消就又被他装可怜的模样给气得肺快炸了,“你他妈给老子正经些成不成!!!”
“不对、不对呀!”一袭孝服的颜添喃喃自语,她又摸去了井边,迳自站起身来。
她浑身上下一片白,单头发是黑的,以及将脚上穿着双花色的绣花鞋。
“颜添——快下来,你慢慢同我说,究竟是什么不对?”文侪缓慢地靠过去。
哪曾想他这一举动却叫颜添觉着冒犯,她忽而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差些捅破俩人的耳膜。
“数据不对!!!”
她一语罢骤然往后倒,人就那么跌入了井中,只还听得井下传来声什么东西落地砸出的巨响。
戚檐见状探了个脑袋去看,感慨一句:“原来那口是个枯井。”
可颜添死后,这儿的景象却并不如先前一般迅速崩塌。
一片大雾迅速盈满周遭,当戚檐牵住文侪的手,口中喊着怕走丢时,文侪没有逼他松开。
他们没有朝四周乱走,仅仅立在原地,可那三口井却云雾一般叫风吹去了,自土壤里长出来的是一块破旧的墓碑,碑上用红墨水描了四个大字“老南之墓”。
——是那秃头数学老师的墓碑。
可碑上虽说是墓,那人实际连棺材都没有,更没有下葬。
那老南早已经发僵发寒的尸首套着裹尸布摆在一旁,露出了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
颜添与秃头老南死了,同样死在了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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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叠起,吹得钟表乱转。
第六日到了,前来替代的是那老班的世界。
他是最后一个准备接受死亡的人,他的世界也似他的处境一般光秃而荒芜,不远处有如沙丘一般堆着先前死去的那五人的遗体。
沙漠正中支起一个简陋的裁缝铺子,顶头悬挂的红布叫风鼓得时收时涨。
老班一身灰鼠色长褂,翘着二郎腿,晃着自个儿穿着绣花鞋的三寸小脚。他手边挨着一水的红丝线,手上待添上纹路的帕子倒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