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彻死的时候,戚檐一直盯着文侪,见那童彻炸作菸灰后,那文侪神情蓦地变得很淡,便上前又把他的肩给揽了,笑说:
“诶、看你刚刚待她那么上心,还以为她死了咱们文哥的表情要更难看些呢!”
文侪说:“在阴梦里,你我都自身难保,还同情别人……甭说笑了!要同情也要到后头同情他们原主,对着这些扭曲的空壳论个屁的人情。”
“是吗?你几分钟前瞧上去还挺难过的。”
“总得装得逼真点,人家才愿意同咱们掏心掏肺。”文侪平静地说,“像那地铁里的怪物情人一样。”
“装就装吧,不妨事。”戚檐吹了个口哨,“反正我见过你真伤心是什么样。”
文侪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只叫自己骤然陷进童彻那一张带靠背的皮质旋转椅中。这类椅子一旦坐下去,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柔软包裹里头,舒适得能叫人将身上疲乏连带着身旁喧嚷一并忽略在外。
“喂,文侪。”戚檐一只手撑住桌子,低头盯住那看电子显示屏看得出神的文侪,“刚刚我杀了一个人。”
文侪听了那话却无动于衷,手上滑动鼠标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慢。他被显示屏映得亮澄澄的双瞳里,只有印刷体黑字在极迅速地上下移动。
半晌过去,那人才忽然记起来耳里进过一句话,便随口问了一嘴:“怎么杀的?”
不问杀人理由,仅仅在乎手法。
戚檐笑了笑,一只手扣住文侪的下巴,强迫他仰起了脑袋,那双紧盯计算机的双目也因面庞的偏移,而被迫对准了戚檐的笑眼。
戚檐说:“在这阴梦里头待太久,你有些麻木了吧?这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我还没看够你当初那般单纯干净的傻样呢!”
文侪啧一声,大力挥开他的手:“少他妈说些有的没的鬼话……”
“生气了?”戚檐还是笑,笑得肩都跟着抖,他凑在文侪的耳侧,说,“我把水果刀从楼上扔了下去,扎死了底下一围观的闲人。”
文侪掏出笔记本便写,写完后又将本子往旁边一扔,继续翻看论坛:“记住心底杀人的冲动,下回原主再要操控你的时候,提前吱一声。”
“真冷漠。倒不如揍我一顿。”
文侪没有回答。
***
水,深蓝色的水正在不断上涨。
从天而降的暴雨化作了巨大的潮浪,潮水积聚、积聚,先是淹没了一楼,而后层层往上,灌满窄小的楼梯间,直至站在顶楼那间俱乐部办公室中,膝盖往下,都浸没于水中。
第七日了。
文侪推开窗子,叫那带着腥气的海风一股脑地跑进屋来,吹淡了屋中像是十年无人居住的重尘味。
他回头看向戚檐,却只见那人正摘下肩膀上那只布偶,在并不算干净的海水中清洗。
“嗳,它不知道怎么越来越脏。”
文侪看见血色在那玩偶浸泡过的地方呈涟漪状一圈圈晕开,戚檐的左手正陷在那玩偶所处的涟漪中心,浓而以至于发黑的血就那么淋漓地往外冒。
“放心,不是我的血。”戚檐从容说。
“咱们也到时候该坐下来整理整理前几日发生的事儿了。”
可文侪虽如此催促戚檐,自己却忽地浸去了回忆里头。记忆的波涛鞭挞着他有些僵硬的躯体,叫他脑中逐渐锈蚀的零部件缓慢地、极缓慢地运作起来。
他忽而想起来,这五日来死了六个人的事实。
***
第四日
“滴答——滴答——”
雨点自碎了一角的窗子蹦入屋来,毫不留情打在一熟睡人的面上,湿润的长睫翕动,终于向上抬起。
童彻死的第三日夜,俩人浑浑噩噩便昏睡过去了。当叫雨水打湿面庞而忽地惊醒时,文侪只觉全身疲软,就好若经历了一场尤其漫长的远足。
他鬼使神差地瞧了眼脚上球鞋,湿漉漉的,还沾满了发潮的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