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瑶在那一刻心中恍惚生出了一股荒谬感。
在这一个有些奇幻的寒冷秋夜里,她莫名其妙就召了个妓,男妓,未成年,价钱廉价得甚至连她身上一只耳环的零头都抹不去。
视野的边角是老旧居民楼的残破墙根,沿着剥了壳的墙根堆积着散乱的杂物,像是随处都可见烟头和用过的避孕套,赤裸裸地晾在各个角落。
难堪到有些可笑。
这是她之前光鲜亮丽生活中从未见识过的另一面。
藏在暗里,被人唾弃为下贱的一面。
她就像是误闯入这片臭水沟的陌生来客,轻易地就被躲在淤泥里唯一的一尾漂亮鲤鱼哄骗了去。
现在甚至想跟着他往泥里钻。
她心里有了些后怕,怕自己陷入这片淤泥里,也会沾染得满身腥臭。
她踌躇着停在原地,意识到自己仓促下的的决定有些不太理智,脑海里各种思绪乱成一团麻。
这处街口瞬间静下来,只有风声低低地响。
“怎么了?”他等了她片刻,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提不动了吗,姐姐?”
陈朝瑶抬头看过去。
周围稀稀落落亮着几盏路灯,灯光晦暗不明,但好像所有的光都聚在了他身上,将他的笑映得很亮。
他眼睛生得很好看,眼窝的轮廓有些深,眼睫投落下一片长而密的影,低头望过来的时候,眼神明亮,像是仲夏夜里最漂亮的那片星河。
她看着他的眼睛,僵硬的肩颈慢慢放松下来,心头萦绕着那点儿迷茫和无措却忽的消散了。
风在两人间绕着弯,她闻到了他身上混着淡淡烟草味的清冽气息,像雨后被润湿的泥土,又像是被阳光烫过的柔软草地。
“没事,走吧。”她深吸口气,笑了笑。
他伸手探过来,“我帮你提。”
他的手很暖,手指靠过来的时候带着很清晰的热意。
陈朝瑶像被烫了一下,有些慌乱地将箱子提到另一边。
他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错愕,像是惊异于她的惊慌失措。
她有些微红了脸,因为自己的失态,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自己提就行。”她偏过头,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拢到一边。
他笑起来,嗓音低低的,像有片绒羽轻飘飘地拂过她的耳朵。
一路上她再没说过话,沉默地跟着他绕过一堆堆杂物,从敞了一半的玻璃滑门进了屋。
一间两层的小平房,滑门上贴满了海报,印着的都是露着半边胸脯或有着丰满臀部的女人,被屋内散出的灯光映成暧昧的暗红色。
一进门便有浑浊的热意扑过来,裹挟着浓厚的烟味和一股难以言说的腥味。
陈朝瑶屏住了呼吸,他带着她穿过胡乱摆着的几张椅子往里走。
屋子里有一条很窄的过道,两边是紧挨着的几间房,此时都紧闭着,可有黏腻的呻吟透过薄薄一层木门漫出来,混在劣质木床的咯吱声响里,塞满了整个窄小的过道,吵得人心跳也跟着乱。
陈朝瑶裹紧了大衣,低下头紧走几步跟上去。
他伸手在墙上随意按了一下,两人头顶上亮起橘黄色的灯光。
旁边一扇门却伴着“吱呀”一声响,打开了。
一只细长的胳膊从屋内漏出的朦胧昏暗里探出来,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指间夹着一根烟,尽头燃着一星橙光,明明暗暗,袅袅烟雾散在空中。
接着是半边女人的身子,穿着松垮垮的浅色吊带,露着半边乳,很轻佻地倚在门边。
那只乳微微塌陷,乳珠是很深的褐色,像只皱皮的尖嘴小鸟,直白地袒露在陈朝瑶视线里。
她下意识皱了眉,视线往上拉,对上一双细长的眼,此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