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景不语。
沈卿岁从未与他讲过这些。他偶尔能从沈卿岁嘴里窥见她童年的一角,也是因为她怕极了、伤极了,才吐露出的未愈合的疤。
“陛下,”越想陆明溪越替沈卿岁感到委屈。沈卿岁不好意思开的口,陆明溪替她开,“您看马上就入冬了,入了冬马上就是元宵节了。娘娘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去街坊看看,陛下您能不能准娘娘出宫玩一天……半天也行!”
“她想出宫?”
他原以为,沈卿岁是喜欢宅着的性子。
“谁想闷在一个地方,那不发霉了吗。”
“行,到时候朕陪她去。”
“但是陛下,我和娘娘约好了一道去的,”陆明溪一看霍斯景要跟她抢与沈卿岁相处的时光,急眼了,“陛下若是担心娘娘的安全,有我在,您还怕娘娘被人欺负了不成?”
“她是朕的妻子,头一回出宫不和朕一块儿,难道和你一块儿?”
话到此处,霍斯景已有些不耐。
虽说陆明溪不怕他,但霍斯景真生气起来,她还是发怵的。尽管不服气,她也只能悻悻闭嘴。
“你先回吧,陆父该担心了。”
霍斯景私下里,唤陆明溪的父亲为陆父。年少的皇子在西北孤苦伶仃,是陆羽陪在他的身边,教导他、培养他,如同他的父亲一般爱他。
在霍斯景眼里,陆羽比曾经的先帝,更应该是他的父亲。
“陛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陆明溪知晓陆家对霍斯景的意义。见霍斯景要赶她走了,她急忙叫住他,“关于纯嫔娘娘的。”
若不是加上“纯嫔”二字,霍斯景压根不会理会。可她说这与沈卿岁有关,霍斯景不得不重视起来,停下脚步,等她说话。
“我以前只听说宫里有个得您宠爱的妃子。一开始您说她胆子小,让我多带带她,我还以为她是个假扮柔弱、矫揉造作的女子。但与娘娘接触后,我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按理说,被那般宠爱得女子,不应该像她那样处处小心、事事自卑。娘娘不说,可我看得出来,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您的好,觉得她的生活虚无缥缈。娘娘敬您、爱您,也怕您。
我不知道娘娘在宫里到底遭受了什么。我只知道,爱一个人需要规束,也需要自由,就像爹娘爱我那样。娘娘念着所有人的好,也念着陛下您的好。
陛下何必处处掌控她的生活?那样不是爱人,是在操纵一个人偶,是豢养心爱的宠物!”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在陆明溪从愤愤不平中平息过来后也忍不住后怕。她忐忑地打量霍斯景冷漠的神情,随时准备好搬出陆家的免死金牌,但霍斯景罕见地没有生气。
他想起前世他带沈卿岁回金宸殿时,那帮人说沈卿岁是他养的宠物。那时的确如陆明溪说的那样,他给她偏爱,但他只想看她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去做。
但他庆幸,现在的他学会了些爱人的皮毛,以沈卿岁的性命为代价。他并不强迫沈卿岁做她不愿的事,除了一日三餐和规律睡眠以外。但她怕他,所以常常自主地按照她认为他喜欢的方式去做。
他在教她慢慢改。
也是她在教他慢慢改。
霍斯景沉默着,每一秒都令陆明溪的忐忑加重一分。
“往后……你若无事,就来宫里和她说说话吧……好吗?”
他头一次没有以命令口吻,对除沈卿岁外的人说话。陆明溪感到惊异,同时也为沈卿岁感到欢喜。
这位帝王,或许真的懂了爱人的含义。
“是,陛下。”
她高高兴兴地回去,殊不知霍斯景转头就让德胜把她对他出言不逊的事告诉给了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