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自入了三月,天气就一日一日暖和起来了,庭中的花木已绽了郁郁新绿,廊下的迎春吐出金色的花苞,星星点点,犹如星辰一般,明媚招摇。
满园勃勃春色,辜月跟着胡先生念书,目光忍不住往庭中看去,有一树梨花开得正好,花瓣洁白如新雪,清风一吹,簌簌而落。
她想起谢逐的书斋里典籍众多,架子上也有各色摆件,却没有任何盆栽花卉,就连美人瓶都是空的,着实有些单调乏味了。
辜月问过一嘴,谢逐只淡淡道,花太娇气了,没有时间打理。
“今日就念到这里吧,”胡先生道:“再把这一篇抄三遍,明日交给老夫看。”
辜月应道:“是,先生慢走。”
送走胡先生后,辜月路过中庭,挑了半天,折下一枝含苞的梨花,喜冬笑着道:“小姐为何不折那一枝?开得更好看呢。”
辜月却道:“开得太盛的花,养不了几日就谢了。”
她带着花去了听松斋,谢逐今日没在,辜月便寻来那个空着的美人瓶,把梨花插起来,她捧着花瓶在书房里来回比划,最终还是选择放在了书案上。
文房四宝,衬着洁白的梨花,显得格外清雅幽静,整个屋子也变得有生气起来。
辜月看了半天,十分满意,心想,若是谢逐问起,她就说自己来打理,不必劳驾他,这样他总不会反对了吧?
如往常一般,辜月打算开始练字,宣纸是裁好叠放在条案上的,平日里用镇纸压着,但是今日不知为何,那宣纸上压着的不是镇纸,而是笔洗,大概是谢逐随手放的,等辜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青瓷笔洗倾倒,水泼洒了出来,顷刻间蔓延到整个书案。
辜月叫了一声糟,立即扶起笔洗,眼疾手快地拿开宣纸和书,万幸她的动作足够快,书卷没有被打湿,只有宣纸湿了一角,倒也不妨事。
就在辜月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书案下的木箧微微敞开着,清水顺着桌沿,正不断地往下流。
这下是真的完了。
辜月头皮一紧,迅速打开木箧,扫了一眼,好在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青布锦袋,不出意料,已经被打湿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拆开了锦袋,里面是一团皱巴巴的物事,看起来像是干枯的花,被水一泡,差不多烂了,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写了几个字,但是墨已泅开,无法辨认,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银铃铛,精致漂亮,上面还有祥云花纹。
看着就不像谢逐自己的东西,却又放在这么顺手的位置,于他而言,想必是极有意义的。
辜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好像无意间闯下了大祸。
谢逐回听松斋时,已是在半个时辰后了,他见辜月正在书案后写字,便过去看了看,浓黑清晰的眉微微皱起,指着一处道:“这里写错了。”
“啊,”辜月低头去看,语气慌张地道:“我没注意……”
“用心不专,”谢逐在她头上轻敲一记,道:“重写。”
辜月哦了一声,将那张写坏的宣纸撤下,又悄悄用眼角余光觑他,自以为动作很隐秘,实则早已落入谢逐眼底。
谢逐拿起案上的书,口中道:“要看便光明正大地看,不要做这等鬼祟之举,显得小气。”
辜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坦白:“我方才……不小心把笔洗打翻了,水淌了出来,把东西弄湿了。”
谢逐起先不甚在意:“无妨。”
他说完,似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辜月,快步走过来,打开了书案下的木箧。
辜月从未见过谢逐露出过这般的神情,他薄唇紧抿起,凤眸沉沉,语气透着几分急迫:“里头的东西呢?”
辜月被他这番态度吓到了,有些着慌,无措地解释道:“我、我拿出去晾着了。”
她立即起身出了门,不多时,去而复返,手里拿着那个青布锦袋,不等她说话,谢逐便接过来打开,一枚银铃滚出来,发出细碎轻响,干花染上了墨痕,黑乎乎一团,那张纸笺更是惨不忍睹。
谢逐良久没有说话,但他越是沉默,辜月越是心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那些东西收起来,冷声道:“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