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大不小的事,”谢逐看着辜月,淡声道:“母亲若是想知道,大可以唤他们过来问一问。”
王妃听了,面上的表情淡了些,反问道:“要绕这么大的圈子,难道你竟不能直说?”
相比起对辜月的温声细语,她对谢逐显然更为生疏冷淡,亦或是母子久未相处,彼此如陌生人一般,说话都是硬邦邦的。
气氛冷寂下来,谢逐沉默片刻,正欲开口时,辜月忽然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王妃碗中,小声劝道:“哥哥做事,想必有他的道理,您先别着急。”
她竟是在为谢逐说话,后者看了她一眼,凤眸微眯。
王妃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妥,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解释道:“我也就是问一句罢了,陈奎才立了功,短短数月之间,从京师往返楚州,星夜兼程,奔波劳累,即便他是犯了什么大错处,要罚要打,也该缓一缓,或是等王爷回来再行论断。”
“他这般私下惩戒,一旦传出去,不止寒了底下人的心,于……逐儿的名声也不好。”
听到逐儿二字,谢逐的表情似恍惚了一瞬,一时间没有说话,气氛就这么僵住了,王妃不免有些尴尬,母子疏远多年,她确实不知该如何与儿子相处,于是也沉默了。
一旁的青芜看在眼中,一边叹气,一边着急。
恰在这时,辜月忽然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谢逐碗里,看着他,轻轻柔柔地道:“我没什么见识,不过觉得娘说的话很有道理,哥哥觉得呢?”
谢逐看着那一块蜜笋花,少顷,方才开口道:“母亲教导的是,儿子明白了,此事儿子会仔细斟酌的。”
闻言,宁王妃略松了一口气:“你听得进去便好。”
一场争执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之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宁王妃对谢逐的态度好了许多,不说到母慈子孝的地步,气氛确实是更和缓了。
谢逐碗里的那块蜜笋花一直没动,他听着王妃和辜月说话,目光偶尔落在后者身上,不再是看好戏的姿态了,而是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令辜月寒毛直竖。
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既没有提陈奎,也没有质问辜月,直到用完了早膳,下人奉茶上来,辜月接过,才喝了一口,便听见了一声短促的笑,没什么恶意,却也绝不是好心。
她下意识抬起头,是谢逐,他看着辜月,唇角微勾,一手拈着描金细瓷的杯盖,喝了茶,漱过口,旁边的婢女捧着漱盂退下,立即又有一名婢女上前奉茶。
原来这才是能喝的茶。
辜月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蓦地红了脸,端在手里的茶盏一时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谢逐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在王妃抬眼看过来之前,开口道:“这茶有些老了。”
王妃听了,道:“吃着是不大好,另换新的吧。”
说着,她便将茶放下了,辜月如释重负,也连忙把茶盏放下来,下人捧着托盘鱼贯而出,谢逐道:“我前阵儿得了些新茶,一会派人送给母亲尝尝。”
王妃应下,目光不经意扫过一处,忽然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谢逐的手上,鸦青色的宽袖下,一道牙痕隐约可见,还有点点淤紫。
辜月原本没多想,但是谢逐突然看了她一眼,淡淡答道:“原本打算救一条狗,不想竟是白眼狼,被它咬了一口。”
辜月心里一跳,陡然想起来,那个混乱的晚上,她逃跑的时候,似乎确实……在某人手上咬了一口……
意识到谢逐手上的牙印是她的,辜月当即心虚气短起来,垂着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王妃一无所觉,对谢逐叮嘱道:“下次还是该当心一些。”
说完,她又对青芜道:“我记得去年宫里御赐了几盒回春玉露膏,拿来给世子用吧。”
“是。”
又说了一阵话,王妃一贯体弱,今日起得早,这时候不免露出几分疲态,谢逐看出来了,便适时提出告退,辜月也跟着离开了。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青芜扶着王妃起身,往内室而去,过了一会儿,王妃忽然问:“阿芜,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青芜愣了一下,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也不是有意的,如今一切还来得及,毕竟是亲母子,世子对您依然有孺慕之心,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您只需好生相待,一定能挽回的。”
王妃闭了闭眼,疲惫道:“我不恨他,我只是……只是无法做到不迁怒……”
“都已经过去了,”青芜努力宽慰她:“您看看小姐,现在多么懂事,她必是有所察觉,才说了那些话,您与世子之间生了隔阂,待小姐日后得知,岂不是更加自责难过?”
王妃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她那么懂事,可惜我不能护她一辈子,若是有一个厉害的兄长来庇护她,做她的靠山,日后方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青芜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