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韵瞟到他这么大的阵仗,只觉得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时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然而钟御兰听到龙隐的话后,却完全顾不上他拿来的东西,反而神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连带着周围的一切幻象都跟着模糊了一瞬,好似要从这个过于美好的梦中苏醒过来一样。
凤清韵鼻子一酸,蓦然闭了闭眼睛。
“他说得没错……”钟御兰轻声道,“玉娘,你和他真的幸福吗?”
“幸福。”凤清韵点了点头,却带着些许坚定道,“娘,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钟御兰盯着他看了良久,抬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按理来说幻象是不能被触碰到的,可凤清韵不但被触碰到了,而且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真气渡过来。
但那真气和他先前感受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不是妖气、不是灵气更不是魔息,反而像是黄泉一族的死气。
而紧跟着,那死气蓦然触及到了血脉深处的血契。
凤清韵浑身一颤,下意识抓住了龙隐的手腕,然而身为契主,龙隐却好似早有预料一样,神色间并无异样。
钟御兰触及到那崭新的血契后,整个人愣了一下,而后蓦然收回手,神色间有些悲伤又有些高兴,半晌呢喃道:“好,这样也好……是娘对不住你,但总归能换一个你喜欢的,总比你不喜欢的强。”
凤清韵一开始未能理解话里面的深意,可愣了片刻后,电光石火间,他却蓦然想明白了什么——钟御兰早就知道凤清韵血脉中有血契,更知道他血脉中的血契,是先前和另一个人结下的!
但以凤清韵对钟御兰的了解,他相信剑尊的为人,更相信身为师尊,她若早知如此,势必会将慕寒阳就地正法,逐出师门。
可年少时连凤清韵自己都没察觉到血契,带孩子本就粗糙的钟御兰对此恐怕也并不知晓。
但直至她留下麟霜剑“飞升”,她都没有表现出知情的意向,那她是什么时候得知此事的呢?又为何因此耿耿于怀呢?
心中疑问正盛,然而问题的答案,其实也呼之欲出。
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以及“玉娘”和“李寡妇”这两个熟悉的身份,一切都早有定论了,只是凤清韵迟迟不愿意相信,而下意识回避而已。
——那幻境中的李寡妇,并非幻象,而是实打实的,死后本该魂归轮回台的钟御兰。
那时的钟御兰本就不是活人,故而哪怕入了幻境也未被身为龙神的龙隐认出来。
原来幻境中的两人当真对面相见不相识,钟御兰连一句发自内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装在空壳中,隔着厚厚的屏障,再看一眼她的徒弟。
她甚至连发现了藏于徒弟血脉中的血契都不能开口让他注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爱”上那个人,眼睁睁看着一切按着既定的故事走下去。
血契之事几乎成了钟御兰不愿转世离去的执念,对于钟御兰而言,那本就是她的疏忽,可那真的能算是她的错吗?
至少钟御兰认为是的。
对小徒弟看管不严,让他血脉中落下此等压制妖宠才会有的血契,堪称在灵魂深处烙上奴隶的印记。
她为此悔恨到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囚禁在执念之中,不愿魂归黄泉。
可凤清韵并不认为她有任何错处。
有许多人总是因为爱所以越发苛责,会加倍迁怒亲近之人,而宽恕外人。
但凤清韵并不是这种人。
他反而忍不住心下发酸地想到,原来这便是你不愿归去的执念吗,师尊。
踏碎虚空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眼下又为何会出现在上古遗迹中,难道一切当真和麒麟的时空之力有关吗?
可钟御兰给不出他任何答案。
凤清韵心下摇摇欲坠,面上却深吸了一口气道:“娘,您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是我没有尽到孝道,从今往后只要您开心,我什么都答应您。”
——只要您能放下执念,魂归黄泉,我什么都愿意做。
龙隐并未开口,只是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