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顾晏津并没有真切体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整本书无聊得像是一本流水账,很快就抛之脑后。然而在时隔十数年的现在,却以一个完全没有预想到的角度刺中了他的心。
邵庭阳会因为被一个他并不引以为傲的人深爱着而感到尴尬、厌烦吗?现在或许不是,以后呢?
顾晏津的心全乱了。
恐惧、被剥开的耻辱感让他想要逃离。
他第一次这样想放手、想割断这份感情,彻底了解。但是邵庭阳又拉住他,不让他割断。
如果拉住他的手再早一点,该多好。
如果放在以前,或者不用那么早,哪怕只是倒回几个小时,在那段对话发生之前。他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十分高兴,努力挽回、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现在他却只感觉疲惫和无力。
走不下去,但也无法真正分开。
明明都已经意识到了前途没有光亮,但这个想放手时,那个恋恋不舍;那个决心离开时,这个却又后悔害怕。那一刻顾晏津才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不合适”,这确确实实一段扭曲拧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但他已经没有信心再继续下去了。
顾晏津睁开眼,把邵庭阳所有的联络方式都加了勿扰或是黑名单。
他不想再和对方有联系了,起码这段时间是,哪怕只是简单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都让他觉得害怕,总会把他牵回到刚才的场景里。
邵庭阳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罢,想和好也好,想分开也罢,这些他都不想再管了,或许总有一天要去解决这些问题,但他不想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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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晏津早早地起来去赶车,昨晚订了五个闹钟,结果响第一声的时候他就醒了,剩下的四个都没有用上,好在还可以在车上补眠。
昨晚做了一整夜的梦,醒来时虽然记不清内容,但还是深刻地记得梦中恐惧、害怕、悲伤的感觉,比噩梦还可怕、缠在脑海里。
顾晏津翻了翻身边的包,但都是些感冒胶囊颗粒、又或者是辅酶q10叶黄素这类的补剂保健品,好在最后找到了一袋不知道哪年生产有没有过期的逍遥丸,就着矿泉水吃了一整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果,总之情绪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邵庭阳是在收工后才得知顾晏津已经走了的,小天和他说这个消息时,他还默默了良久。
“哥,你也别太难过。”小天安慰他,“可能顾导是有事先走了呢……”
邵庭阳摇了摇头,“早就猜到了。”
昨晚看顾晏津的反应,他就大概猜到了对方会回避一阵。其实冲动时说的那些,邵庭阳心里也有些后悔,吵架时都是话赶话,怎么刺痛对方怎么来,即便意识到不对想弥补,也很难挽回。
小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闹成这样。
虽然他没谈过什么正经的恋爱,但旁观者清,还是明白些的。只是这两人总在他觉得关系岌岌可危的时候藕断丝连,又在他觉得风吹雨打都不散的时候要一刀两断,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聊的,两个有情人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相处这么多年了,吵架时候的那点臭毛病彼此都了解,邵庭阳没有发信息打扰他,而是留出了一段彼此冷静的时间。
周六,顾晏津带上从家里翻出来的不知道谁送的营养礼品,挑了些保质期还算健康、老人小孩都能吃的东西放到行李箱里,然后坐上了飞机。
两个半小时后,他回到了生长二十年的首都。
闫漪梅给他打了个电话问到哪里了,问这话的时候,顾晏津已经坐上了大哥的车,顾远辰今天开了辆奥迪S7,黑色车身一尘不染,在街上略引人注目,就连顾晏津也多看了两眼。
等到上车后,他才问:“新换的车?”
顾远辰发动汽车,随口道:“之前那辆太小了,周末带爸妈还有孩子去景山,根本坐不下,小冬一直哭闹着先闷,正好前段时间小满满月宴嘛,就找了认识的人提了辆新的。”
顾晏津哦了一声,扣上安全带。
哥俩也没什么话要说,就这样一路听着顾远辰歌单里的DJ摇到了家。
十几年前,那时候顾远辰和顾晏津出生成长都是在家属大院里,虽然上班上学方便,但是地方小、设备也老化了许多。后来他自己挣了钱就给顾晓钟闫漪梅换了套房子,也在四环,价格虽然贵了点,但是物业和环境都不错。后来顾远辰结婚生了孩子,小夫妻依旧和爸妈住在一起,但是家里房间拥挤,他们照顾孩子也不方便,彼时顾晏津也已经成名,积蓄颇丰,所以在望京新换了一套更宽敞的。
地段是顾晏津挑的,预算内也就这套合适,价格也正好。嫂子原本还有些抱怨,嫌望京有些旧了想搬到国贸去,但因为拍板交钱的人是顾晏津,又把唠叨给咽了回去。
这些年顾晏津虽然不怎么回家,但经济上从来没让他们短缺过。
新家在二十六层,坐北朝南阳光充足,套内空间很大,还有一个大晒台,里面放了几盆打理过的花花草草。
顾晏津回到家的时候,顾晓钟正在沙发上看新闻,小两年没见,他耳边头发白了许多,衰老了不少,顾晏津一眼看过去总觉得有些陌生。
顾晓钟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对着他倒也没说什么。
“换鞋吧。”父亲说,“饭快做好了。”
这么一大家子,做饭轮不到闫漪梅和嫂子动手,他们请了做饭阿姨,每天采买新鲜食材开火做饭,做完就走,一个月月薪一万三。阿姨很久没看见他,一时间没认出来,还以为是顾远辰的同事,打招呼时才露出端倪,被闫漪梅尴尬地纠正,大家也都无话。
顾晏津把行李放回房间,去洗了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