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那个人是顾晏津。
但他的这些挣扎对方大概是看不到也不知道的,所以这份庆幸里又迫不得已地加上了几分无奈。
邵庭阳呼出一口气,很多事情想通后才发现解决的方法这么简单,之前那些此起彼伏涨上心潮的疑问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句“你怎么样”。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伤,脑袋还疼不疼?
邵庭阳发现,这就是他想问的问题,在心潮翻涌后,大浪淘沙,就只淘下来这几句话。
顾晏津依旧不说话,但邵庭阳看到了刚才他流泪时风干的泪痕。大概他本人都没有发觉,但还是留下了一丝蛛丝马迹。
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是外卖的电话。
民以食为天,于是一切暂停,吃饭优先。
提前定外卖时邵庭阳并没有想到顾晏津会没吃晚饭,甚至他也没吃午饭,他只能担心顾晏津会冻感冒、所以才特意点了些热粥,份量也不多,但现在看来刚好,因为顾晏津也吃不下多少。
吃完饭、邵庭阳让他换了一身衣服,天气虽然不热,但他下午和晚上一直在出冷汗,他刚才摸着都有些潮。
邵庭阳下去送干洗的时候,顺便戴上口罩去了一趟楼下的药店,买了体温计、碘伏、棉签、纱布、感冒药和健胃消食片之类,总之用得上的用不上的还有可能用得上的,林林总总装了一个大袋子。
想到顾晏津低血糖的老毛病,他顺路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包糖,顾晏津自己是不会忘记带这些的,但邵庭阳看他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除了那个破破烂烂的手机外什么都没拿走,估计其余的都放在望京那套房里。
买的东西多,路上自然就耽误了几分钟。
然而就是耽搁的这几分钟,等到邵庭阳再回去时,刚一打开门就听到了浴室里传来的干呕声。
第一声的时候邵庭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很奇怪,等到第二声传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飞速冲向卫生间,不用推开磨砂玻璃门就看到一个影子半跪在马桶边。
刚才吃的那一点东西全吐了个干净,马桶里其实已经不剩什么了,大概是顾晏津冲掉了一次,现在只剩下干呕,邵庭阳之所以可以判断他全吐了出来,是因为除了苦水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邵庭阳看得心里也跟着一惊,看到他脱力快倒在地上了,就赶紧把他抱起来扶正,防止等下呕吐的时候呛到气管。但直到把人抱起后邵庭阳才发现不对,刚换过的衣服已经再次被汗水打湿,顾晏津脸上都是湿哒哒的冷汗,被他扶起来后是不再呕吐了,但却开始痉挛似的发抖。
他抖的动作不算特别大,但是只有触碰的时候才能感知到那种失控的发抖的感觉,邵庭阳本来还能维持住镇定、心想等下叫人送药过来,然而此时此刻,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恐惧袭击了他,以至于有两三秒他都无法做出什么反应,只能重复地问“哪里不舒服”这样的废话。
直到理智重新回到脑海,邵庭阳意识到应该拨打救护车的电话,但是颤抖的指尖差点拿不稳手机,等到好不容易按下两个数字时,顾晏津抬起手、把他差点拨出去的手机按了下来。
“不、不去医院。”顾晏津像是经历了一阵长期的阵痛的耳鸣一样,猛地抽了口气,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好冷、我好冷……”
他发抖的频率像是蝴蝶震动的翅膀,邵庭阳此刻也顾不上收拾卫生间的污渍了,他把人拦腰抱起来焦心地送回卧室里,打开了制热。
现在还不到开地暖的时节,但好在空调都是齐全的,他调到适合的温度,从柜子里找了两床薄被子把顾晏津拢住,又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用小时候他和他姐发烧、他妈的老法子,毛巾浸泡完全再拧到只剩下一点点湿,给顾晏津擦脸擦脖子,这样反反复复几轮下来,肉眼可见地状态好了一些。
“晏津,晏津?”邵庭阳听他嘴唇颤抖像是在说什么,就半跪着蹲了下来,但是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只有一些细微的抽气和呻吟,他刚想联系几个之前认识的留在首都工作的医生,忽然就听到顾晏津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给、给唐遥打电话,他、他知道……”
话没说完,他忽地捂住嘴,邵庭阳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塑料袋给他,煎熬了一段时间,吐出了最后一点还没消化完的食物。
邵庭阳收拾完残局,倒了杯温水看着顾晏津喝下,感觉他的反应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眼睛闭着像是要休息的模样,才走出去打电话。
唐遥此刻正在和演员们排练,邵庭阳心急如焚,打了好几遍对方才接通,不等唐遥开口,他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详述了一遍。
“他不肯看医生,你知道的,他讨厌去医院那种地方。刚才他又吐了一回,我现在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邵庭阳按着太阳穴,压制着焦虑和急躁的心情,“他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我知道了。”唐遥迅速道,“你刚才说他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估计是情绪刺激太大、影响了胃,你先给他喂点热水,等他平静下来了,没什么问题的时候再让他进食。”
“可是他刚才的表现很严重……”
“不用带他去看医生,听我的,你强行带他出门他的情况会更严重。”唐遥打断了他的话,“你买明天就回来的车票,回到A市后他的情况会好一些,到时候我们都在,也能照顾着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唐遥一脸莫名,“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邵庭阳问,“我是问为什么他会突然这样,为什么你说回到A市会好一些?”
“……没有为什么。”唐遥显然不想解释太多,“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现在这些不重要。你先把他安顿好再说,等下有空的时候我再详细跟你说。”
邵庭阳回过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顾晏津,他大概已经好多了,但好像还是很怕冷,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时不时地闷出一声咳嗽。
他收回目光,道:“现在就是有空的时候。”
从刚才顾晏津让他打给唐遥他就有疑问了,他们结婚几年,邵庭阳从来没看到顾晏津的这一面,但唐遥和顾晏津似乎对这样的情况都很熟悉,甚至顾晏津知道他什么都不了解,还让他打给唐遥。
很显然,这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