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阳解开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杆上,又从零零散散的鞋子堆里翻出一双不用的拖鞋,换完之后到厨房烧热水、切水果,自如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不该让他进来的。顾晏津别扭地想。
上一回放邵庭阳进来,他们之间就发生了一系列事,那些事情情绪不完全一致,但是都可以用两个词来笼统概括:尴尬,以及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上了床,莫名其妙地吵了架,莫名其妙地心情不好。
于是气氛又开始变尴尬。
顾晏津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平常这个点收工,他会先去卫生间冲个澡,出来正好赶上外卖,打开电视一边吃一边看,吃完头发差不多就干了,紧接着躺在床上刷手机,和大多数现代人一样在屏幕里过夜生活。
顾晏津是个在生活里很懒很粗糙很不细心的人,邵庭阳不在的时候他随便对付对付,也不用跟谁交差。但邵庭阳一来麻烦好像也跟着来了,酒店套房的浴室虽然是半磨砂的,但半露不露的和全透明也没太大区别,顾晏津心再大,也做不到当着他的面进里面洗澡。
就算洗完澡,出来得吹头发吧,不吹邵庭阳肯定要唠叨他,和邵庭阳一块儿吃饭也不能再放《闪灵》了,因为这家伙怕鬼。
顾晏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放进来一个大麻烦,那一瞬间的鬼使神差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又或许潜意识里他的本能认为不说清楚会更好。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邵庭阳把打包袋打开才发现两碗都加了香菜,顿时眉头皱起,“我还让他不要放香菜,多加点葱,这老板怎么回事?”
说着想到当时是小天进店里拿的,又忍不住想扣他工资了。
顾晏津探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说:“没事,我挑掉就能吃了。”
邵庭阳没说话,拆了自己那副的筷子仔细地把飘在顶层的香菜夹干净。
顾晏津不喜欢吃萝卜、豆干,但如果条件只有这些,他也不会太挑剔,可是对于香菜,却是很讨厌了。邵庭阳老家气候多雨潮湿,所以养出来的家乡人几乎个顶个的能吃辣,香菜拌折耳根再上一个牛油火锅,不用海底捞那样复杂新鲜的调料,单纯的食用油加上香菜花生米折耳根小米辣以及各式辣酱料,这几乎是他们出门吃饭的常态。
顾晏津喜欢吃火锅,但不太能吃辣,讨厌香菜、闻到折耳根就想吐,喜欢吃各式各样海鲜酱或者肉酱的蘸料碟。
……
第一次带顾晏津回老家时,邵庭阳心里想得很美,但实际上把人回来后才发现只度过了第一难,而前面还有八十一关在等着他。
他们遇到的最严峻的问题就是饮食习惯不合。
顾晏津不能吃辣,但老家街头到处都是火锅,倒也不是不能点鸳鸯锅,回来之前邵庭阳就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发现顾晏津一脸踌躇地站在蘸料摊面前、问他为什么这里没有海鲜酱香菇酱牛肉酱的时候,邵庭阳才意识到——
坏了。
望着这一堆在这里很常见但几乎样样都踩在他雷点上的小料,最后只能打了点耗油芝麻和花生米,一沾发现还不如不打料碟,几乎没啥味道。
但这不是顾晏津悲催之旅中唯一遇到的困难,那时邵庭阳爸妈出去旅游,只有他们两个在家,那会儿邵庭阳的厨艺也没完全进化,做出的饭自己吃是不嫌弃,但做给对象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火锅吃不了,邵庭阳就带他去吃家附近的甜水面,顾晏津虽然是北方长大,但是这几年在A市工作,口味也慢慢变得清淡了,甜水面是好吃,就是有点齁,下一次再去吃的时候顾晏津就换了面种,改吃臊子面,一样的好吃,但佐料下得还是重,吃的时候痛并快乐着。
等把附近能吃的好吃的馆子都下了个遍,邵庭阳深觉不能再这样,于是立马预约了一家网红泰国餐厅,就图一个烛光晚餐的好预景。
然而菜一上来他就后悔了,冬阴功汤味道怪怪的,咖喱虾上面铺的咖喱量少得可怜、都漫不过虾的尸体,芒果糯米饭甜到齁,套餐上的饮料也很一言难尽,整个桌上只有辣椒炒肉片是好吃的,最香,邵庭阳看顾晏津到后面筷子都不往别的地方去了,心里怪内疚,不敢跟他抢。
结果晚上回到家,顾晏津就病倒了,上吐下泻。
那一晚可以称得上是兵荒马乱,邵庭阳不仅是愧疚、甚至有点想哭了,其实老家有很多好吃的,绝对称不上美食荒漠,然而老天好像非要跟他作对一样,就偏偏挑顾晏津来的这两天落下霉运,样样都不顺利。
他看着顾晏津闹肚子闹到惨白的脸,都怀疑顾晏津回去后就要跟他分手了,理由是对不起,我和你老家水土不服、八字不合。
然后就在最危难的时候,邵庭阳的爸妈听说顾晏津生病不太舒服的事,提前结束旅游回到家,给脸色蜡黄的小可怜做了一顿正宗的老家菜。
邵秋海林淑云两口子厨艺那时相当的好,为了挽回形象也是狠狠出了一波力,什么回锅肉、清蒸江团、烧三鲜、爆炒牛肝,想着给他补补身体又炖了一锅蹄花汤,炖了好几个钟头出过时猪蹄又软又烂,就连邵庭兰也回了趟家,手里还拎着一只刚从唐山现购回来的正宗甜水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