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的停车场不大,刘清宁裹着厚被子般的羽绒服在停车场入口探了探头,轻易就找到了陈今越那辆亮着车灯的大越野。
他靠在车门上等她。
见她跑过来,陈今越站直身体,昏暗的路灯下,他双眼明亮。
刘清宁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走得近了,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陈今越缓缓张开了双手。
她站住脚步,一脸别扭。
陈今越往前大跨一步,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扯进带着体温的黑暗里。
羽绒服摩擦的簌簌声惊破寂静。
陈今越的衣领裹挟着车载香薰的琥珀气息,混着心跳震动的频率贴上耳膜。她僵住的指尖悬在半空,最终落在他后腰羊绒衫的褶皱上。
连日横在两人之间的冰山,在这一个拥抱中融化瓦解。
“怎么不坐在车上等?”她闻着他的大衣上冬日晚风的冷冽味道。
“忙得晕头转向,吹吹冷风,正好让脑子清醒清醒。而且也怕你下来找不到我。”
刘清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仔细观察他。刚才在急救室外就发现他瘦了许多,现在靠得这么近看,脸上的倦容更是明显,眼下泛出了难掩的乌青。
她想起第一次在云上村遇见他,他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站在矮泥墙上,笑容灿烂青春得像个大学生,这才不到两年,感觉像老了十年。
她轻声叹气,有些心疼地抱紧了他。
“这么大辆车,还闪着灯,我又不瞎。”
“能看上我,当然不瞎。”
刘清宁笑起来:“我们上车吧,否则我就要冻成冰了。吴楚楚给我下了指令,让我带你去吃县政府边上新开的日料。”
陈今越拉开副驾驶车门:“大冬天的吃那些冷冰冰的小鬼子食物有什么好,去吃粥,养胃。”
刘清宁眼睛一亮:“徐记海鲜砂锅粥?走!”
车里暖风微醺,音乐低吟。
夜晚的青田县城,彩色的霓虹灯划破深冬夜晚的寒冷,对面的大楼上,彩灯亮出了一排滚动的字:“祝全县人民春节快乐”。
沿着瓯江往南开,经过塔山大桥,穿过隧道,缓缓驶入老城。
虽已入夜,路上的车辆行人不少。
沿街铺面悬着宫灯样式的红灯笼,八宝纹流苏扫过“恭喜发财”的鎏金字纹。干货店支起临时摊位,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烤地瓜的醇厚,从车窗上的细缝钻了进来。
车子拐进小路,穿过一段漆黑的小巷,在一家门庭若市的小店门前停下。
一开车门,咸鲜味混着鼎沸人声涌进来,喝粥的客人挤满了店铺,店门口还摆着五张折叠长桌,蓝色塑料凳上坐满了裹着各色羽绒服的食客。
这家砂锅粥店,刘清宁久闻大名,偏偏老板有性格,一年四季有大半年是不开门的,还不肯做外卖,来几次都不巧,只能在心里念念不忘。
陈今越打了声招呼,老板娘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小伙子来了,巧了,你那锅粥刚到火候!”
热腾腾的砂锅粥端上桌,雪白的粥底里,露出半截比巴掌还大的红色蟹壳。
长柄铜勺一搅,满满的蟹肉从粥底翻了起来。
“这是今早刚从苍南渔市运来的头水梭子蟹,里面还有瑶柱,鲍鱼,另外还有一样青田特色,你猜猜看是什么?”
“姜丝?”
“笨蛋,姜丝是调味的。”陈今越笑,用筷子从粥里挑起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是伊比利亚哈蒙。”
“用哈蒙煮粥?能把西班牙人气得跳起来。”
“尝尝。小心烫。”
周围是人声的喧嚣,霓虹在蒸腾的热气里晕染开来,将人影拓在起雾的玻璃窗上,这样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刘清宁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