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推开他,双腿把他的腰扣得紧紧的。她的眼神像疯了,谭啸龙想,她好像希望他这么做似的。“这样没关系吧……”
谭啸龙迎来了最后的两下抽搐,血液缓缓回流。通常这个时候会有一种淡淡的厌恶感涌上他的心头,填补了血液消退后的空虚。但这次没有,这次他停留在这里,和她一起感受到最后一秒。
楼越感觉自己从天上缓缓落在了云上,她的大腿和床单沁在一大片湿粘里。“没关系。我喜欢,”她咬着下唇宣称。看着谭啸龙眼里闪过的惊讶,有种受宠若惊的费解,她很得意。“谭-啸-龙,”她念着他的名字的口气,像已经跟他很熟悉了,有点批评的味道:“谭啸龙,你弄得我到处都是,”她往下伸手,在小腹上蘸了一点,擦在了他的唇上:“喜欢吗,谭啸龙?”
谭啸龙说不出话来。他快不知道谭啸龙是谁了。
夜深人静,谭啸龙拧开了水龙头,用手抹了把脸,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个赤裸着身体,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男人,眼睛周围有发青的黑眼圈。但他表情很放松,嘴角忍不住上扬。看上去有点可笑,有二十岁时的谭啸龙的影子。
谭啸龙很久没有在镜子里看见过纯粹的谭啸龙了——前龙哥时代的谭啸龙。
他真的几乎整晚都在跟这个女人干那事吗?要不是那头上的黏膜正隐隐作痛,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春梦。自己怎么会跟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似的,不要命地干。
不过,这也不完全怪他自己。她好像一个溺水的人,不停地索要他的援救,连他谭啸龙都招架不住。谭啸龙看着镜子摸摸左脸,又侧过脸对着镜子摸了摸右脸。他的胡子长得太快,两天不刮就显得脏兮兮。到处逃亡的那个秋天,他一度像个流浪汉。
第一次犯事没什么经验,他以为人生从此终结,在路上惶惶不可终日,尽管饥饿,但一点也吃不下饭。其实他胆子很小的。也因此,为了掩盖这个事实,他承受了比六年牢狱更久的刑期。也许将是一生。
刚进监狱时,他两眼一黑。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哪怕是他这种从小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的穷小子。他赖以生存的虚张声势在这里不堪一击。要不是有人关照,他恐怕会被吃干抹净。那间不足十平米、散发着尿骚味的囚室里,有些东西带走了,有些东西他留下了。
十几年后,他谭啸龙站在这里,趿拉着刑警大队队长的拖鞋,用着他的电动剃须刀。这剃须刀什么破玩意儿,根本剃不了他粗硬浓密的胡须。跟他在监狱里用的那种一样。监狱里不给用手动剃须刀,只能用充电式电动剃须刀,每次轮到他借用的时候电量都不足,剃不干净还扯得他脸皮痛。
当他重获自由,看着弟弟展示为他们俩积累的产业和发展的团队,谭啸龙哭了:他的人生没有终结,而是真正开始了。从这一天起,他将无比珍视自己的身份。他不再是过街老鼠,不是阶下囚。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龙哥。谭啸龙被永远锁在了地牢里,锦衣玉食地供养着,但不许出来。
谭啸龙放弃了修整胡须。他穿上外套,拿出烟和打火机来到阳台,对着天上的点点星光点了烟。他捻着手串,慢慢吹出烟雾。赤身裸体的谭啸龙隐没在黑暗中,像夜风一样自由。夏夜的凉爽让他全身的水汽迅速散去,而他指间的烟火像一艘小船,在黑暗中晃悠着。他开始左右摇晃着身体,从喉咙深处试着哼出最近老听到的一首歌。此时此刻,谭啸龙无比惬意。直到头上碰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是衣架上晾着的男士内裤。谭啸龙转头把口中的烟雾全喷了出来,把烟头朝窗外扔了,回到卧室。
她睡得像个婴儿。不着一丝的身体蜷缩在床上。被子一大半都掉到了地上,显示出这里不久前经历了不止一番的激烈缠斗。谭啸龙居高临下地端详了一番她雪白光滑的身体,半明半暗地隐没在阴影中。她连睡觉的样子都还是像个正经女人。疯狂的正经女人,疯狂之后,复归宁静。
谭啸龙轻轻上了床,贴在昏睡的女人身后,用手围住她的腰,再次确认自己拥有这种权力。他无目的地抚摸着,嘴唇在她的肩胛骨上蹭。这种体香真是迷死人了,他成天被那些香水味呛的头晕,还以为女人就是这味儿。
睡梦中的楼越朝谭啸龙身上贴了贴。谭啸龙发现自己又硬了。妈的。他马上欠起身,手动控制,转向,熄火。在半睡半醒间,她朝他靠近,转过身,搂住他,摸索着哼哼着说了两个字:“别走。”呓语一般。
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占彪,但她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他可能是一个久违的春梦,在梦里给她温柔和安慰。她离醒来只有一张纸那么薄的距离,她不想醒来。如果是梦,她可以留在这里久一点,发掘最后一点真实感。在绝对的黑暗中,她如愿以偿地亲到了一个带着温度的嘴唇,甚至有一个滚烫的舌尖伸进去,带着男人呼吸的热气。这个梦很真。
谭啸龙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于是笨拙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动作对于双方都有些陌生。楼越深吸一口气,睁了眼睛看面前的谭啸龙。谭啸龙紧张地盯着她。她睡眼朦胧地看了他两秒,就往他怀里一倒,继续昏睡过去。
悄然离去的谭啸龙一路大步,来到公安小区的后门。他停在路边的车上贴了一张罚单。他满不在乎地扯掉罚单,坐进车里,调整后视镜看了眼自己,将鬓边冒出的一缕花白发丝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