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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数间窗窈窕2(第2页)

那个时候,沈淙就跪在她身侧不远处,清楚地看见她缠绕在掌心的纱布被鲜血一点点浸透,看见她撑在地上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看着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尘土里。

他蜷了蜷指尖,突然就很想上前去帮她接住那滴泪——可明明是这么短的距离,明明只隔了几个人,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却像天堑一样无法逾越。

再然后……就是昭熙三十三年他和宿幕赟成亲的时候了,昭熙帝崩逝,朝中政务暂由贞仪帝君虞归璞接管,谢定夷名义上仍为太子,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帝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太子之名,她的战功,更是因为她的胞姐和幼弟都已身死,谢虞一脉中,只有她一个人得以承袭皇位。

上一年的年尾,同中梁纠缠最久的阙敕也已经缴械投降,其皇帝公仪施自缢于宫中,还在襁褓中的皇子公仪衡失踪,虽然还有隐患,但也算是四海皆定,如果顺利的话,年底大军就能班师回朝,谢定夷也得登基称帝,与此同时,三年国丧也刚好守完,那换了年号后的第一年大选就不可避免地会举办。

要事没有其它原因的话,这场大选沈淙是肯定要参加的。

沈氏原属南晋世家,中梁立国后家中长辈觉得沈氏已经树大招风,在新朝之中应激流勇退,便慢慢收敛了锋芒,百年来在梁安为官者寥寥,除了接手家中生意外便只参加晋州的应试正考,在祖地谋个一官半职。

他父亲沈蒲曾官至一州府丞,母亲孟郁江则为晋州守军,再加上故晋沈氏的名号,他自然有资格去往梁安参选。

只不过世家大族,最看重就是家族的绵延或是如何在动乱中保全自己,一但沾染了天权,那无异于蒙眼行于崖边,一不小心就会摔的粉身碎骨,再加上虞氏和亲之事,一定程度上也加深了他们对皇室的忧虑。

如今东境各国虽定,可其中的隐患并不小,尽管太子好战,或许不会像昭熙帝一样送世家子出去和亲,但万一呢,世家大族,最担忧的就是这个万一。

且太子大权在握,日后登基后是否会忌惮权臣,对世家又是何种态度,谁也说不定,家中自然不会同意他在如此捉摸不透的情况下前去参选,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他定一门亲。

第二天,三个人选就送到了他面前,文官、武官,皆是手握实权,能为家族带来助力,还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宿幕赟。

“宿氏曾对我们有恩,”父亲是这样说的:“当年为报恩情许她母亲一诺,如今她母亲去世,家中落魄,所以才拿出了信物想寻个助力,我私心里自然是不愿的,想给她银钱了事,但她却提出了要结亲,且你祖母也同意了。”

依照沈淙的容貌才智,最少也应当寻个门当户对的人结亲,如此才能保得沈家这一代繁盛依旧。

可沈淙却说:“就她吧。”

他没有办法反抗,只能替自己选择更自由一点的活法,不用每日重复着一样的生活,成为一缕单调的、装点沈氏百年门楣的荣光。

他私下里去见了宿幕赟,告诉她自己会帮她在官场上站稳脚跟,但绝不会同她真做夫妻,对方挟母恩以图报,心里也有愧疚,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保证会和他相敬如宾。

成亲前半月,母亲的同袍贺穗来家中做客,父亲带着他们姐弟三人前去见客,结果就碰见了一同前来的谢定夷。

她穿着一身便服,沉默地坐在上首,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一副字。

——水积成川,载澜载清。土积成山,歊蒸郁冥。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写的。

见太子殿下也在,父亲便只让长姐和胞弟去了前厅,拉住了同行的沈淙。

毕竟是参选的年纪,虽然定了婚约,可架不住沈淙的容貌实在是太过扎眼,不说倾国倾城,放在人群里还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就算谢定夷没看上他,但多少还能留个影,日后大选时想起这么一个人,却发现他们家正好在大选前定了婚约,那不是故意打皇家的脸吗?

就算皇室没有明令禁止世家用婚约避选,可他们也不能把不想参选这件事表现得这么明显。

那日谢定夷略坐了坐就走了,也没多问三姐弟中少的那个人在哪,沈淙本应该听从父亲的话回到自己的院子,可不知为何还是躲在渡廊的拐角处看了许久。

后来回到堂中,挂在墙上的那副字不见了,他问母亲,母亲说被太子殿下要走了,因为没有署名,又怕太子殿下问起他,便谎称是他长姐写的。

他说不出心里的失望,哦了一声,离开了。

其实这种事情在世家大族里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他就特别伤心。

成亲后的第一个月,他得以搬离沈家的祖宅,去到了一个自己亲自选中的院落中,自此,长姐进了军营,他接手了家里的生意,胞弟还在考学。

每个人都在家族的安排下生活,不管你想不想,对他来说,这也已经是他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限度的自由了。

如果他没有再次遇见谢定夷。

承平一年,宿幕赟升迁至水部司长使,需要每年回京述职,除夕夜宴之时,沈淙同她一起入宫参宴,又一次见到了已经成为承平帝的宣靖帝姬。

然后是承平二年,承平三年。

每年一见,平淡无波,少年时那一丝悸动早在成亲之后被自己掩埋,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和那大殿之上高高在上的皇帝能有什么交集,直到承平三年的那场夜宴散尽,他在官驿的房间里见到了这个人。

不带冕旒,不着华服,只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衣,靠坐在他窗前,笑着问他:“沈郎君怎么和妻君分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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