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中,花婶最先离开,但仍留在广阔的农田——爸妈把她嫁给隔壁村彼时有钱的农户,换来一笔彩礼,给儿子在县里买了房。
皲叔和工伯各自成家,一个娶了村里的大美女,另一个娶了韦元村支书的女儿。
大家情同手足,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情分,谁也没想到,丽姨和李叔早就看对了眼。
成婚那天,十几个人回到韦元,办了场轰轰烈烈的宴席。看着丽姨娇滴滴地躺在李叔怀里,大家嘴上乐得调侃,心里无不祝福百年好合。
那天,一群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喝得酊酩大醉,祝酒词除了敬贺新婚,还有愿各位前途光明。仿佛他们真的在起跑线蓄势待发,奔赴美好前程。
后来,女的个个生了娃,男的人人成了精。
而立之年,赵光年的事业刚起步,在酒场上拼破肚皮。
花婶用乳汁和汗水,孜孜不倦地哺育着三个孩子和脚下的土地。
皲叔不能安分于此,隔三差五换着手头的小生意。
工伯赘婿当得不易,在岳父面前低声下气。
丽姨和李叔勤勤恳恳,成了村里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那对好夫妻。
几年光阴仿佛赣江水,滔滔流去,而少年心志宛如岸堤,层层浪洗。
皲叔撺掇着李叔和他一起做买卖已经好几年,李叔始终不同意。他为人本分,笃定自己不是从商那块料,老实干体力活才是正道。
但丽姨意外怀上了第三个孩子。
家庭琐事烦不胜烦,她却没舍得打掉。
想到能赚钱,李叔答应了皲叔,拿出家里一笔存款,合资在县城搞了个小商铺。
再后来,商铺破产,李叔死了。
死于破产那年,李叔当司机贴补家用,起早贪黑地运货,疲劳驾驶,坠下山崖。
丽姨疯了,日日夜夜地跑到皲叔家砸门哭喊,说他害死了李叔,不赔钱不罢休,任谁也拦不住。
干脆谁也不拦了,皲叔把家门锁得严严实实,平日不见人影。
据说那是阴雨绵绵的一天,丽姨拿着锄头作势,刚准备往下砸,皲叔的媳妇却开了门。
她淌着眼泪,说对不起啊嫂子,家里那点钱早被老皲那败家玩意亏光了,我这还有几袋米,要不你先拿去。
此后,丽姨再也没闹过,只是和皲叔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一年后,老丈人退休,工伯毫无悬念地当选村支书,一干就是十五年。
当选这天,工伯私底下请了几个好友,一起吃饭喝酒。
请客少不了皲叔、花婶和丽姨,赵光年也在。
奇迹般,自那天后,皲叔和丽姨的关系竟然冰消雪融地改善了。
只是一群人上有老下有小,各怀心思,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了。
赵光年在影视行业乘势而上,总算有了起色,工伯总想着沾点有钱人的光,刻意逢迎。虽然他并不知道,当时赵光年欠了银行一屁股钱,公司是否能做起来尚且不明,那点起色只够在村里吹牛逼。
皲叔、丽姨真正巴结起工伯,希望村里分好处的时候能多关照老朋友。花婶夹在中间,有时传八卦,有时当润滑剂。
*
“总之,就这样。关系吧,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群人凑合过了十几年。”
甄姑说完,长长叹了口气,手上的烟快被掐出火苗。
“我出去抽支烟。”
过了一会,甄姑吞云吐雾地开门,把烟头丢在墙边,摁两脚,灭了。她已然平复,重新挂上天然的怏怏神色。